“……啪嗒。”
開關門的聲響從身後傳來。
那聲音極小極細微, 透著股不安又小心翼翼的意味，一聲之後便重新陷入了寂靜。
料理台前的銀發青年似有所覺，扭頭朝後麵看了一眼。
他一愣。
……晶子？
“……嗨。”
身形纖瘦的女子局促的站在門邊, 有些不知所措的抱著一邊的胳膊，對上他的視線後臉色僵了僵，十分不自然的露出一個笑容。
遼蒼介微微抿唇, 目光細細的打量了她一遍。
她好像憔悴了許多。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 乾脆放下手裡的活，轉過身來擦了擦手，一邊擦一邊微笑道：“總感覺，上次跟你獨處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他故意以輕鬆的語氣如此感慨著，誰知與謝野晶子聽了卻眼眶一酸，連忙低下頭擦了擦眼睛：“……嗯。”
遼蒼介看著她, 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下來。
旁邊忙活個不停的旅館大廚抽空看了他們一眼，也不知看出了什麼，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他豪爽的朗聲一笑，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對遼蒼介說：“小夥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哈哈,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看你的手藝不錯, 你就做點她愛吃的, 再跟人家好好道個歉！你看怎麼樣啊小姑娘？”
僵硬的氣氛被這麼一打岔，頓時緩和了下來。
遼蒼介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笑意, 有些無奈的說：“這個……”
“不！不是他的錯！都是我不對！”與謝野晶子急忙趕在他之前開口解釋，生怕旁人誤會了他。
她平日裡總是一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大姐頭做派, 活得恣意又開心，什麼時候如此卑微小心過。
遼蒼介看得目光軟了軟，忍不住開口喚道：“晶子。”
與謝野晶子立刻消聲, 抿著唇眼神忐忑的望著他。
遼蒼介被她小動物一樣不安的眼神弄得徹底沒了脾氣，走過去好笑又有些心酸的抱了抱她。
其實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那天的事不能怪與謝野晶子。掌中京的光環到底有多可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那天隻是下意識的逃避了所有會刺痛他的現實。
……卻也反過來刺痛了關心著他的家人。
從小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安靜下來，充當背景板的廚師大叔看到這裡，體貼的走出廚房關上了門。
遼蒼介沒有在意旁人，他放開與謝野晶子，憐惜的輕撫上她的頭頂，輕聲說：“沒關係的，晶子，你要說的事我都明白，所以——”
“不是的！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
與謝野晶子激動的狠狠搖頭，有些失態的抬手捂住臉，單薄的肩膀微微發抖。
她的聲音哽咽起來，顫抖的話語帶上令人心疼的哭腔：“對不起，蒼介……真的很對不起……”
“那天的事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讓你那麼痛苦……！”
“不是你。”
遼蒼介輕聲說著。
“就是我！！都怪我被掌中京蠱惑了！！”
與謝野晶子應激一樣崩潰的大吼出聲。
遼蒼介微微斂起眉心，手掌拂過她淚痕遍布的蒼白臉頰，一邊擦去她不斷滾落的淚水，一邊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似高興又似悲傷的溫柔笑容。
“晶子。……晶子，聽我說。”
他改變了策略，在與謝野晶子看不見的地方收斂起過分柔和的表情，語氣也變得不容置疑起來，“晶子，我是你的什麼？”
與謝野晶子渾身一抖，在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詰問後下意識挺直了腰板，有些僵硬的抿直唇線。
她沉默了半晌，才滿是不自信的、音量微弱的回答：“……是家人。”
“沒錯，是家人。”
遼蒼介毫不猶豫的肯定著她，平靜而認真的凝視著那雙驚愕抬起的紫色眼眸，繼續直白的問道：“那麼晶子，你愛我嗎？”
與謝野晶子眼睫一顫。
她垂眸緊緊的咬住下唇，猶豫了好半晌，才沉重又緩慢的點頭：“……愛的。”
“為什麼猶豫？”遼蒼介皺了皺眉，雙目緊盯著她的眼睛，語氣平板無波，配合著富有洞察力的眼神，莫名令人心裡發緊，“因為你在撒謊嗎？”
“——不是的！我沒有撒謊！”
此話一出，與謝野晶子顧不上拘謹與逃避，一下子著急的抬起頭，滿臉焦灼的拉住他的胳膊，“蒼介，你相信我！你對我來說就像親弟弟一樣，在我心裡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是真的！”
麵對著急到恨不得把心掏出來向他證明的女子。
遼蒼介的目光閃了閃，但臉上依舊看不出多少動容，而是語速緩慢的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麼你能保證，自己愛著的那個人是真正的【我】，而不是存在於掌中京光環下的幻象嗎？”
“我發誓那就是你！”與謝野晶子上前一步，紫水晶般的眸子無比真誠急切的望著他，大聲說出了一直清晰印刻在心底的話——
“我最愛的家人一直都是你本身啊，蒼介！”
“……”
……啊啊。
遼蒼介緩緩的，像是害怕錯過了什麼一樣慢慢的眨了眨眼，好半晌，他突然伸出手，用力的將女人摟在了懷中。
那就夠了。那就夠了啊，晶子。
銀發青年閉上眼睛嗅著女人發間的馨香，嘴角完全控製不住的挑起了溫暖的弧度。
——對他來說，能填補內心深處那個巨大的空洞的，永遠隻需要這一句話就夠了啊。
“不用再道歉了。”
他聲音含笑的說著，後退一步放開與謝野晶子，拇指輕輕擦去她的淚水，開口說出了此刻的她最需要的話。
“我原諒你，晶子。”
“新年的時候來東京吧？和以前一樣。”
遼蒼介將情緒穩定下來的與謝野晶子送出廚房，站在門邊這樣笑著邀請道。
與謝野晶子吸了吸鼻子，揉著紅腫的眼眶點頭：“嗯……我會帶禮物的。”
“如果是紅酒就不用了。”遼蒼介抬手輕輕搭上她的眼睛，掌心冒出紅光，隨後便傳來絲絲涼意，“我之前買到一瓶好酒，想送給你很久了。”
“唔……”與謝野晶子被冰的打了個顫，“那就帶幾隻螃蟹怎麼樣？冬天的螃蟹很肥哦。太宰也會一起吧？”
“……那我可要好好研究一下蟹肉料理了。”
遼蒼介頓了頓，想到之前太宰治問他的幾個問題，到底沒有直接回答。
些微的憂慮在他眼中稍縱即逝，他很快回過神，不等與謝野晶子反應過來便拿下手，滿意的看著她恢複白皙的皮膚，“好了，一點都不腫了，回去吧。——啊對，差點忘了這個。”
“這是？”
與謝野晶子盯著他手裡的保鮮盒，好奇的打量著裡麵顆顆圓潤可愛的粉紅糯米團子。
“你來之前我做好的草莓奶團子。”遼蒼介將點心盒遞給她，隨口答道。
與謝野晶子眨眨眼，有些懷疑的接過來：“你早就料到我會來找你了？”
“這個……你猜？”遼蒼介故意賣了個關子，挑著眉衝她笑了笑，語氣裡無形中便帶出幾分女人所熟悉的壞心眼。
與謝野晶子忍不住露出死目：“你這家夥，一和好立刻就恢複本性……”
話雖如此，她眼中卻不自覺的浮現出點點笑意，單手叉腰晃了晃點心盒，故意調笑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討厭甜的東西，所以這個不會原來是給亂步先生做的吧？”
看到她完全恢複精神，遼蒼介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淡笑著搖頭：“這個團子是用草莓牛奶做的，一點額外的糖都沒放，亂步不會喜歡的。”
與謝野晶子輕哼一聲，這才擺了擺手饒過他：“謝啦。”
遼蒼介站在門邊目送她離開，直到她轉過拐角才收回視線。
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懶洋洋的調笑道——
“居然拖到現在才解決問題，你可真有出息啊。”
他一頓，接著忍不住露出苦笑：“我在這種事上一向很被動，你不是知道麼？”
身後的人嗬了一聲，慢悠悠的走到他身邊。
“還被動呢，直接說逃避不就完了？”
遼蒼介抽了抽嘴角，無語的看向說話毫不客氣的人。
中原中也對上他控訴的目光，不為所動的挑眉：“怎麼，我說錯了嗎？要是社醫小姐今天不主動過來，你做的團子恐怕也送不出去吧？”
遼蒼介：“……”
過分了啊，說的這麼準。
膽小鬼要想做到主動是很難的好嗎，他答應過那個人，他已經努力去做了！
……就是暫時還做的不怎麼好而已。
也許是被他憋屈又不甘心的樣子取悅到了，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噗……看把你不樂意的，我又沒說錯。”
“是是是，你沒說錯。”遼蒼介麵無表情又奇妙的讓人感覺很不開心的敷衍著。
“行啦，彆不開心了。”中原中也樂不可支的錘了下他的肩窩，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鈷藍的眼眸卻莫名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又在他看過去之前眉眼彎彎的移到一邊。
“你已經在努力了。——我都看著呢。”
遼蒼介一愣。
心底的某處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他下意識朝中原中也看過去，卻見他已經溜到了流理台前，正一點都不見外的左看右看。
“哦！你還做了茶碗蒸？看起來不錯啊！——這裡有酒嗎？”
“……那可不是給你做的。”
遼蒼介一瞬間無語起來，走過去冷酷的拍掉蠢蠢欲動的貓爪子，“想吃的話我再給你做，這是阿治的份。”
中也的臉色一下子臭了起來：“嘁，誰稀罕跟那個青花魚吃一樣的東西，老子早就吃過了。”
“……”
遼蒼介無奈的歎氣，“你到底是過來乾什麼的？”
“我想抓緊時間看看你都不行嗎？”中原中也覺得他在嫌棄自己，頓時沒好氣的脫口而出一句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