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嘟——”
兜裡的電話響了很久。
呆坐於冰天雪地中的長椅上, 仰著頭漫無目的發著呆的青年愣了很久，才像是被鍥而不舍的鈴聲喚醒了一樣，動作緩慢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掃過來電人的名字, 空洞死寂的眸光隨之一滯。
好半晌，凍到僵硬的手指才動了動，輕輕按下了接聽。
“喂……”
[“——啊, 是我, 太宰。”]電話那端響起織田作之助磁性的嗓音，伴著吵吵嚷嚷的、小孩子們玩耍的吵鬨聲，一下子驅散了太宰治周身太過死氣沉沉的寂靜。
他眨了眨眼睛，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抬眼看向遠處的銀裝素裹，臉上終於帶上了絲絲不明顯的人氣：“嗯……怎麼了, 織田作？”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隻是想告訴你……”]
織田作說著，語氣裡帶上了些許笑意，[“我的已經完成初稿了。你願意看看麼？——要是你有時間的話？”]
太宰治微微一愣。
這固然是因為友人帶來的好消息，但最主要的, 是因為那個在對方話音剛落的瞬間, 便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銀發女孩。
紅巷輕輕降落在他麵前, 朝愣住的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上前幾步, 替他圍上了自己帶來的圍巾。
那圍巾是溫柔的灰色，非常厚實, 還織進了保暖又柔軟的絨毛，立刻便為他擋住了凜冽的寒風。
太宰治抬手抓住圍巾，怔怔的望著動作細致的女孩, 恍惚間幾乎從她冷淡而耐心的眉眼間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女孩感受到他的注視，平靜的抬起眼，在與他四目相對後不經意的柔和了視線。
“好好照顧自己，太宰君。”
她細聲囑咐著，傾身給了他一個淺淺的擁抱。
“還有……聖誕快樂。”
【“——從今以後，每年都陪我一起過聖誕吧。”】
太宰治的眼睫顫抖了一下。
許久，他才遲鈍的垂下視線，眼睫微顫的抬高了毛茸茸的圍巾。
“……還是一如既往的犯規啊……”
[“太宰？”]
電話那頭傳來織田作之助的呼喚。
太宰治重新抬起眼，發現女孩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隻在眼前的雪地上留下了小小的腳印。
[“太宰，你沒事吧？”]沒有得到回答的織田作之助又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些許擔憂。
“……唔。”太宰治終於含糊的應了一聲，一邊盯著那對腳印，一邊將臉埋進溫暖的圍巾裡，慢慢閉上了眼。
他嗅著那上麵若隱若無的薄荷氣息，忽然勾起唇角，輕輕的笑了起來。
“……我當然有時間。織田作寶貴的初稿——這種獨一無二的寶物，錯過的話可是要遭天譴的啊。”
溫泉旅館中。
女孩在光帶中無聲出現。
背對著她閉目養神的青年似有所感，頭也不回的問：“收下了？”
“收下了。”紅巷走到他身邊，垂眸看著他有些疲憊的臉色，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你沒事吧？看起來臉有些紅……”
“我能有什麼事。”遼蒼介睜開眼睛，因為片刻的眩暈感而蹙了蹙眉，但很快就將這點不適拋在了腦後，強打精神坐直了身子。
他抬起眼，目光在接觸到庭院中的異能體時倏然變得犀利起來。
紅巷歎了口氣。
“我覺得不是他。”她緩步走到對麵坐下，“先不說他最近完全沒有現身——說到底，他根本沒有針對中也君的理由。”
“他沒有？”遼蒼介嘲諷的輕嗤一聲，“如果他當真不想害中也，剛才那點不小心泄露的殺意又算什麼？”
雖然這個小垃圾已經在竭儘全力的掩飾，但就憑那點伎倆，想瞞過他還嫩得很。
紅巷扭頭看了眼渾身寫滿了警惕、似乎隨時準備再次逃跑，但偷偷望著遼蒼介的眼神卻可憐的像隻被拋棄的小狗的異能體，若有所思的歪了歪頭。
“可阿京先生很喜歡你，就像我喜歡你一樣。會讓你討厭的事，他是不會做的。”
“你在說什麼鬼話？”遼蒼介像是被惡心到了一樣猛地露出嫌惡的表情，“他之前還試圖掌控我，談到中也時那種居高臨下的語氣也讓人非常不爽，這些你都忘了嗎？”
“我——”
“剛才好像有人提到我？”
屬於第三個人的聲音突如其然的響起。
遼蒼介眉心一跳，立刻轉身看向房門，神色微微驚愕：“……中也？”
他對麵的紅巷則眸光一動，仔細看了眼他的臉色。
——蒼介居然沒有發現有人接近？
中原中也身上穿著旅店提供的藍白浴衣，單手抓著門把手探進半個身子，表情稍微有些迷茫：“我來叫你去吃早餐，看見門沒關，以為你們已經準備出門了……”
他頓了頓，看著遼蒼介皺起了眉：“你臉怎麼那麼紅？”
“是麼？”遼蒼介巴不得他忘記剛才的話題，此刻便順著他說了下去，“可能屋裡的暖氣太足了？”
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不太在意的說：“說起來，體溫好像確實比起床的時候更高了些……嗯……待會去跟老板娘說一聲好了。”
“喂喂，體溫都比平常高了不少，這已經不是暖氣的問題了吧？你這家夥明顯……”
中原中也沒有被他糊弄過去，眉頭皺得更緊，走過來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
“好燙！”
他被觸手的溫度驚了一下，表情瞬間暴躁起來：“你是笨蛋嗎？！燒成這樣都沒點感覺？！”
“燒……？”遼蒼介眨眨眼。
“我是說你發燒了啊！生病！懂嗎白癡！”中原中也急躁的噴了他一句，轉身不爽的掃視著室內，“太宰那混蛋呢？他就沒發現你生病了？！”
遼蒼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似乎還有些新奇的樣子，聞言微微一頓：“……他有事先回去了。”
而且他起床的時候反應還沒這麼明顯，太宰治沒看出來很正常。
“哈？！”中原中也卻一下子不敢置信的瞪起眼，接著萬分煩躁的狠狠嘖了一聲，“那個不靠譜的家夥到底——算了！我現在就去找前台要退燒藥，你給我老老實實躺床上去！聽見沒有？！”
一直安靜的紅巷此時站了起來，主動說道：“還是我去吧。”
她瞥了眼已經空無一人物的庭院，不著痕跡的與遼蒼介對視一眼，隨後不等中也回答就轉身走了出去。
“她可以嗎……？”中也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有些遲疑的看著女孩關上門。
“你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那副樣子，又不是真的小孩，有什麼不可以。”
遼蒼介不以為意的回答著，又說：“有她就可以了，你先去吃飯吧，不用管我了。”
“不用管你？”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管你，等你燒傻了說不定都沒人發現！”
遼蒼介無奈：“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三歲小孩也比你會照顧自己！”中原中也強硬的打斷了他，飛快的給部下發了個消息，讓他帶兩份早餐過來，然後收起手機，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不聽話的病人：“你，到床上去。”
“……中也，你聽我說。”遼蒼介歎了口氣，對自己的生病表現出了與中也的如臨大敵截然相反的隨便，“我隻是體溫比平常高了幾度而已，連行動都不至於妨礙——你先去吃飯吧，真的不用管我。”
他毫無自覺的抬起頭，燒的霧氣蒙蒙的眼睛真誠的看著中也。
然而，麵對他體貼的建議。
“你、給、我、到、床、上、去！”
完全沒覺得體貼，隻感覺自己又在被往外推的中也腦門上猛地爆出青筋，狠狠彈了他一個腦瓜崩。
力道毫不留情，直接把遼蒼介彈得眼冒金星。
“就這樣還說不用麻煩？”
氣炸了的橘發青年臉色無比恐怖，冷笑一聲，直接上手把不聽話的病號拎了起來，強硬的將他塞進了床褥，“給我躺好！被我發現你偷偷起來，你就死定了！”
“……”
善解人意卻被反過來威脅的遼蒼介一臉懵逼，有些愣愣的盯著他罵罵咧咧的給自己塞好被角，又看著他一點也消停不下來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燒水、取冰塊、打濕毛巾，到最後細心的給自己冰敷。
注意到他怔愣的視線，中原中也帶著幾分暗沉的藍眼睛轉過來，與他四目相對後忍不住皺緊了眉：“笨蛋！”
“……”突然被罵的遼蒼介不知道被戳中了什麼笑點，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正在氣頭上的中原中也恨不得揍他一頓。
遼蒼介絲毫不懼，窩在被子裡好整以暇的彎眼：“好凶啊，中也。你真的是中也嗎？那個彆扭又愛害羞的小橘子被你藏到哪去了？”
“什——少囉嗦！你以為是誰的錯啊！”中原中也噎了一下，隨即又窘又氣，正想好好數落一下他到底有多氣人，目光就敏銳的捕捉到了青年眉宇間一閃而過的倦意。
他哽了哽，剩下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到最後隻能不甘不願的在榻榻米上坐下來，氣哼哼的彆開頭。
“……說到底你這家夥到底怎麼回事啊？以前自衛團裡那麼多人，就你從來沒生過病！現在反而突然就病倒了！”
他不自覺的放輕了聲音，抱怨一樣的低聲嘀咕著。
生病……啊。
確實。他以前從沒有生過病。成年之後，連受傷也幾乎不曾有過。
遼蒼介闔了闔眼，輕輕的呼出一口氣。
“是呢……”他呢喃著，在和太宰治分手之後一直強撐的平靜慢慢散去，眼裡的情緒變得模糊不清。
……看起來幾乎有些脆弱。
“可能是因為之前受了傷，昨晚又淋了雪，也可能是因為……”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股不清不楚的低啞，“……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