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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剩下的兩名大能修者,被疾風與九霄、阿刃與飛霧各自攔截,陸觀正對上的是疾風,他本就對這頭妖獸打怵,旁邊那頭幼崽則是沒被他放在眼裡,九霄渾身的毛毛炸開,仿佛山間熟透落地的板栗,嗓子裡發出威脅的低聲咆哮。
陸觀決定先殺死幼崽,借此引得大妖獸露出破綻,而後觀其弱點一招斃命!
他可是胎息之境的強者!
但他低估了血藤對清靈之氣的克製,原本寂雪的金蓮大陣便是要他們逃脫不得隻能原地等死,血藤奪走控製權後,幾乎是直接削弱了在場男修的實力,如果說陸觀之前是胎息強者,那麼在血藤起效後,他的修為頂多隻到煉精,對上正值巔峰體力飽滿的疾風,毫無還手之力。
風暴夾雜著雷電,陸觀節節敗退,同時還要防止這兩頭妖獸撲咬自己要害,疾風遊刃有餘地玩弄著獵物,同時用吼聲教導九霄,要如何快狠準攻擊敵人。
九霄本就跟著強大的母親生活,捕獵技巧都會,隻缺乏經驗,疾風目光炯炯地盯著它,完全將身體素質極好的大能修者當作教導幼崽捕獵的工具,百般玩弄卻不一擊致命,任由九霄嘗試從各個角度攻擊,又絕不會給陸觀反撲的機會。
眼見陸觀已喪半條命,奄奄一息,陸星闌終究不忍,在九霄正要咬斷陸觀脖子時,他忍不住出手,想用劍阻擋這隻妖獸,名聞天下的陸師叔若是死在一隻妖獸幼崽口中,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南虹派的臉麵也不必要了!
誰知他剛靠近一步,便被疾風一轉頭咬住,毫不客氣地將陸星闌那條拿劍的胳膊撕扯下來!
由於發生的太快,陸星闌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鮮血噴濺,胳膊掉在地上,他才慘痛大叫!
燕鈞萬萬沒想到這頭獨獸竟如此凶殘!他立刻仗劍擋在陸星闌麵前,“星闌,你沒事吧星闌?阿音?阿音你在哪裡?快來給星闌看——”
話沒說完,燕鈞才察覺周圍這是怎樣一副人間地獄。
極樂城的女人們瘋了!
她們一個一個,宛如地獄中行走的惡鬼,毫不留情地剿滅著男人,那些曾經視她們作卑賤倡伎、爐鼎的男人們,正慘叫著四處奔逃,而後被無情收割,殘肢斷臂形成一片血海屍山!
此刻沒有男人會再用淫|邪的目光掃視她們的身體,即便她們身上的衣服因為反抗、動亂等破損,露出大片肌膚,也無法再引起男人的性|欲了,他們是如此恐懼,恐懼到凸起眼珠跪地求饒,甚至連爬起來逃走的勇氣都沒有,如同一條條肮臟汙穢的蛆蟲,終於迎來了應有的懲罰。
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今天晚上沒有人能活著離開極樂不夜城,每個參與其中的男人都是罪人。
先前因金蓮法陣,地麵再次塌陷,有不少女人受了傷,此時一片殺聲,南宮音哪裡聽得到燕鈞的呼喊,她正忙著給那些從地上掉下來又無法親手報仇的受傷女人處理傷口。
她們是地上極樂城最最普通的倡伎,這場戰鬥她們沒有能力參加,女蘿飛霧謀劃時,也沒有通知她們,可是當她們看見極樂城的女人們手持武器捍衛尊嚴時,眼眸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渴望的目光。
“好些了嗎?”
阿香手持一把長戟,她身上已被鮮血浸潤,沒有華麗的首飾與胭脂,卻自有一股野草般蓬勃張揚的生命力,此時她正對一名素不相識的不夜城女人說話,“要和我一起嗎?”
女人剛剛被石頭擦傷了手臂,她有點不自信地問:“可、可以嗎?”
阿香將長戟插在地上,朝女人伸出手,女人咬了咬牙,從地上爬起,一把將自己的手放進了阿香手中!
就這樣,越來越多的極樂城女人開始向不夜城女人發出邀請,南宮音震撼地望著這一幕,她激動又欽佩,最後乾脆提劍追了上去!
堂堂南虹派陸少主少了條胳膊,這於他呼風喚雨的天驕人生無疑是致命的打擊,燕鈞怒道:“陸觀是星闌師叔,他感到不忍也是人之常情,你怎能下此毒手?!”
疾風的回應是一尾巴將這兩人抽飛,是死是活全不在意,對一頭妖獸道德綁架,人類雄性可真有趣——如此多愁善感又心軟,怎地瞧不見極樂不夜城裡的女人過得怎樣的日子,怎地不見他們為這些女人出頭?
兩人飛出老遠,撞到岩壁又重重摔到地麵,陸星闌已徹底暈死過去,燕鈞實在無法忍受如此恐怖的大規模屠戮,他用儘力氣喊道:“住手!都給我住手!你們這樣做,和那些欺壓你們的人有什麼分彆!”
……
誰聽他的呢?
女人受到剝削時,他一語不發,女人稍微開始報複,他立刻就要阻止她們變成和男人一樣的人,所以男人怎麼會不懂?他們懂,隻是自己的群體身為既得利者,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提?
飛霧與阿刃聯手對付另一名修者,那僧人的金蓮法陣確實厲害,怪不得要費時數十日才能完成,隻是被血藤操控後,已完全成為了束縛整座極樂不夜城的牢籠,燕鈞不停大叫,聽得紅菱煩不勝煩,她撿起一顆石頭砸過去:“叫叫叫,有病啊就會叫!”
燕鈞的情緒已處於崩潰邊緣,似他這等天之驕子,怎會見過極樂不夜城這樣的罪惡之地,這裡實在是太超出他的想象,因此第一反應便是無視,隻要他裝作沒看見,就等同沒發生。
紅菱這顆石頭恰巧砸到他的後腦,於是他翻了個白眼,徹底暈了過去。
阿刃手起刀落,順利收割修者頭顱,飛霧讚歎道:“好俊的功夫。”
且阿刃雖體型高大,卻並不愚笨,飛霧知道她隨女蘿修煉,心中一時激動不已,阿蘿的功法精妙無比,隻要勤奮修煉,日後不必再怕被人欺淩!
她誇阿刃是一腔真心,誰知阿刃居然反過來誇她:“你也厲害。”
飛霧正想再說點什麼,忽聞非花叫自己:“飛霧,你快來看。”
由於開始修煉不過數日,自知幫不上飛霧與阿刃的忙,非花一直在思考,方才她注意到了,有個黑鬥篷修者似乎認識那位神秘僧人,而且脫口而出一個“神”字,隻是話沒說完便被殺死,他想說什麼?
飛霧聞聲朝非花走去,非花在那十三位大能所在之處仔細檢查過,好巧不巧,撿起一串佛珠,她說:“方才那人幾次想要逃走,顯然對和尚十分忌憚,可惜的是除了剩下的這兩人,其他人全被蓮花吞了。”
那邊九霄也玩夠了,陸觀殘缺不缺的屍體砰的一聲倒地,小奶豹耗費太多體力,啪嘰一聲摔在地上,疾風見狀,叼住幼崽後頸皮,朝中心的女蘿走去。
由於她身上還存在著極為驚人的威壓,四周沒人敢靠近,空出了一大塊地方,阿刃下意識想要上前,被飛霧非花紛紛拉住,“等等。”
疾風嘴裡還叼著幼崽,它頭上的淡金色翅膀已恢複正常大小,此時正輕輕扇動,阿蘿突破了!
身為與女蘿能夠心靈相通的妖獸,疾風感覺自己的力量也增強了許多,不過肯定比不上與阿蘿共通五感的當車。
女蘿已恢複理智,她將所有的痛苦克製在清醒之下,騎在寂雪身上,單手掐著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問:“你告訴我,她們有什麼罪?”
即便麵容被藤刺紮透,鮮血流淌的雪白僧衣都被染紅,也仍舊遮不住僧人的聖潔俊美,他在女蘿手中毫無反抗之力,柔弱不堪,來自她給予的疼痛令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某種神秘的、令他一直為之抗爭的東西。
“是……你……”
女蘿不大明白,為何此人還未死透?
按理說被她的藤刺紮成篩子,早該死絕了,連劍尊休明涉都躲不過,難道說這僧人修為比劍尊還要高?
“大地……悲鳴,貧僧……感悟到……神的痛苦……他要貧僧……肅清……世間……”
女蘿不由鬆開了手,讓寂雪可以將話說清楚,年輕的僧人猛地咳嗽起來,卻還是溫順躺在她身下,麵上居然流露出淺淺笑意,眼尾那顆血紅的淚痣,愈發透出幾分妖邪之氣,“貧僧……聽從神的旨意……行事……是姑娘……先壞了貧僧大事……”
女蘿眉頭微蹙:“……極樂不夜城之事,是否與你有關?蠱女的來曆你是從何得知?若是你教城主煉化蠱女之法,今日我必將你挫骨揚灰!”
“不,決不是他。”
女蘿一愣,這居然是日月大明鏡在說話,“你怎麼知道?”
“……若是我們猜測不錯,他應當是於三千年前隕落,法號神秀的聖天寺佛子。佛子平安度過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卻不曾去往上界,反倒於聖天峰峰頂抽出佛骨自毀根基,連本體舍利都一並摧毀,是修仙界第一離經叛道之人。傳說佛子隕落後便已死去,但也有傳言,說他已墮落為魔,不過無論哪種傳言,都無人能夠證實。”
若是隻從容貌氣質來看,寂雪的確擔得起佛子二字。
飛霧等人聽傻了,又是神又是魔又是佛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們倆為何如此確定,蠱女不是他的手筆?倘若是這三千年裡,他與魔界非天相勾結呢?”
“佛子隕落後,屍身被存放於聖天寺佛塔之中,直到一千年前,佛塔失火,屍身化為灰燼,但魔界與修仙界之間通道關閉的時間更早,非天想必已在修仙界待了數千年。”
寂雪微微眯起眼睛:“日月大明鏡。”
隻聽雙鏡開口,他便認出它們,女蘿問他:“你是佛子?”
“貧僧現在不是。”
女蘿不管他究竟是不是,隻想殺了他,可寂雪無法反抗,卻也殺不死,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最後她隻能在他體內留下一根纏繞著生息的血藤,這樣以後此人無論身在何處,她都能第一時間察覺,若是他再敢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不會死,總會疼吧?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她對寂雪這樣說,“你所謂的製造怨氣之人有罪,生出怨氣之人同樣有罪,分明就是強詞奪理。女人最大的罪就是她們身為女人,卻生下了剝削自己的男人,倘若你真的想要肅清怨氣,令一切歸於灰燼,那麼神的旨意,必定是要你去殺光世上全部的男人,包括你自己。”
“而從今天起,所有得知今日之事的男人,他們會開始害怕女人,你也一樣。你最好認清楚自己是誰,不要再做糊塗事,否則我決不饒你。”
纏繞著生息的血藤緊緊依附在了寂雪心臟,女蘿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僧人的魂魄,到哪裡去了?
按說以他的修為,必定早已煉有真魂,可此人不僅沒有真魂,連三魂六魄都沒有!
……和她一樣。
“你的魂呢?”
這就是殺不死他的原因,無魂之人怎麼殺得死?他的軀殼不過一具皮囊,即便消失亦能重塑。
寂雪的睫毛長而卷翹,鮮血沾染在他白淨的麵容上愈顯皎潔,他平靜地回答女蘿:“貧僧已失去信仰,自然也已失去靈魂。”
女蘿隻覺他身上充盈無數謎團,“已度雷劫,為何不成仙?”
修仙界人人趨之若鶩,他卻在度雷劫後抽佛骨剝舍利,女蘿著實想不通原因。
“貧僧不是佛子,怎會明白佛子心中所想?”
女蘿從他身上起來,僧人卻還是躺在地上,隨後,女蘿抬起手,渾身都是血窟窿的寂雪竟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動作僵硬,仔細去看,才會發現女蘿指尖有透明的藤絲刺入他體內,像是皮影人偶一般操控著他。
“我在你身體裡種下了血藤。”
寂雪低下頭,他輕輕閉上眼睛,“貧僧明白了。”
他微微低頭,雙手合十,身邊頓時浮現出無數金蓮,將黑暗的地下照得宛若朝陽,隨後女蘿收回藤絲,僧人腳下升起紅色法陣,人隨後消失不見。
女蘿則用藤蔓將金蓮撕碎,碎裂的蓮瓣落在地上,漸漸暗淡,原本龜裂的地麵卻開始合起,與此同時,頭頂的地縫透出絲絲亮光,原來是破曉已至。
天亮了。
隨後地麵開始浮現起一朵又一朵的金蓮,這些金蓮將罪人的屍體與靈魂全部吞噬,女蘿吸取了寂雪的修為與生命力,卻由於對方沒有三魂六魄,無法得到記憶,因此也不明白所謂的“神”究竟是什麼。
吞噬掉屍體的金蓮化作階梯,雖精疲力儘卻精神奕奕的女人們彼此攙扶著從階梯上走出地底,互相依偎,迎接闊彆已久的黎明。
“攝魂鈴,從來到極樂不夜城,你好像就不怎麼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