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21(1 / 2)

32號的大門敞開。

院子裡的橘子樹繁茂,飽滿的橘子躲在暗處,生怕被院子裡的幾個人見著。隻膽子大的,從葉片後探出半顆腦袋往外瞧。

江堯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仰著腦袋仔細看陸梨,道:“梨梨,是不是練琴太辛苦,我看你都瘦了。喂,江望,你好好看她吃飯沒?”

端著水杯的江望從廚房裡出來,瞥他一眼,問:“喝不喝?”

江堯輕哼,伸手接過:“喝,怎麼不喝?”

陸梨朝江望擺手示意自己不喝,同樣蹲下身,托腮看著江堯,挨個回答他的問題:“不辛苦,我一點都沒瘦。我好好吃飯的,哥哥有看著我。”

除了在江望麵前,當著彆人,陸梨從來都是稱呼江望為哥哥。

江堯咧嘴笑起來,伸手揉了揉陸梨的腦袋:“梨梨真乖。”

林青喻就跟在自己家似的,隨意躺在橘子樹下的椅子上,聽著兄妹兩人小聲嘀咕,從學校說到生活,再從生活說到國慶……

他不耐,平時江堯可沒那麼多話。

林青喻耐心有限,本以為江堯就是過來送門票,沒想到拉著人女孩叨叨了半天,他正要開口催,就聽邊上有人問他:“喝水嗎?”

他沒往邊上看,冷淡道:“不用,謝謝。”

江望平靜地掃了他一眼,一轉身走了。

這麼一打岔,江堯和陸梨已說到了下一個話題。

想到後天的音樂節,江堯問:“音樂節人多,到時候我來接你。江望去嗎?”

困意漸漸泛上來,陸梨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哥哥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歲歲說她來找我,堂哥,我們一塊兒過去?”

她知道,若是她主動說,江望一定會陪她去。

但...陸梨想起今晚的打算,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江堯還沒從江望不去的喜悅中緩過來,就聽到了要和岑歲一塊兒去的噩耗,他不滿:“那凶丫頭是你的尾巴嗎?”

這話一出,邊上的林青喻輕嗤一聲,少年的聲音已帶了點沙:“江堯,你也好意思說這句話?行了,你妹妹都困了,趕緊走。”

江堯一愣,忙看向陸梨,果然她眉眼間帶了點倦意。

他起身,連帶著把小丫頭牽起來:“我就說,是練琴累著了,今天還那麼晚回來。這兩天好好休息,哥後天給你帶電話。”

陸梨揉揉眼,抿唇笑了:“好,知道啦。”

江堯又逮著江望說了幾句話,左叮嚀右囑咐,直把林青喻又說煩了才離開。

大門被關上,院子裡隻剩下江望和陸梨。

江望在水槽邊洗杯子的時候,陸梨就蹲在一邊的石板上盯著他瞧,這丫頭也不遮掩,視線明晃晃地在他臉上轉。

關上水,江望側頭看她,問:“不是困了?”

陸梨搖頭:“就一點,想和你說說話。”

江望動作一頓,隨即放下還滾著水滴的水杯,道:“想說什麼?”

陸梨盯著他好一會兒,才道:“江望,你有黑眼圈了。”

江望皮膚白,這個暑假後倒是曬黑了點,淡淡的青黑色在他的臉上卻仍是很顯眼。從暑假開始,陸梨就常看到江望犯困,起先她以為是少年心事,便沒多問,但顯然這樣的情況持續太久。

陸梨的話才起了個頭,江望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他沉默片刻,道:“我最近跟著讓哥鍛煉身體。”

陸梨知道這件事,但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個鍛煉法,她問:“每天早上,你是幾點起床的?回來還要給我做早飯。”

聞言,江望鬆了口氣,他以為陸梨發現他偷偷去救援隊訓練的事了。

他望著陸梨澄澈的眸,說不了謊,如實道:“...四點出門,六點回來給你做早餐。”

陸梨癟癟嘴,心想幸好這家夥沒說謊,她可是半夜起來專門盯過梢的。

她沒打算細問,隻問:“每次都是裴叔叔和你一起嗎?”

江望應:“嗯,讓哥偶爾會出任務,我就不上山,在附近鍛煉。”

陸梨抱著商量的態度,道:“江望,以後我做早餐,你回來就能吃。你早上多睡半小時,和裴叔叔的時間能合上嗎?”

江望和她不同,她在學校還能趴著睡會兒。

但江望從小就生活在那樣敏感的環境中,在學校這樣**性弱的環境完全不能入睡,更不說周圍還那樣吵。所以他除了在家裡,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聞言,江望順著應:“好,我和讓哥說。”

陸梨瞥他一眼:“等你說,等到什麼時候,我自己去,”

說著,陸梨蹭得一下起身,打開大門就跑出去敲隔壁門了,喊聲還挺甜:“裴叔叔!我知道你在家,快出來給我開門。”

江望:“......”

他無奈,跟著出門,道:“陸梨,你輕點敲,手不疼嗎?”

隔壁33號。

裴讓放下手裡的木雕,輕哂:剛才那兩個小家夥在院子裡說的話,他一字不差地聽見了。

起先,他和江望說過這件事,那小子不聽。今天這小丫頭還沒使勁,開口才兩句,撒嬌、賣萌一樣都沒用,江望就繳械投降了。

裴讓起身,懶懶地應:“來了,小丫頭急什麼?”

陸梨繼續嚷嚷:“裴叔叔!”

裴讓也跟著無奈:“知道了,馬上。”

這兩個小家夥,隻有為了彼此的時候,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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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二天,早上六點。

陸梨掙紮著床上起來的時候,腦子裡還迷迷糊糊地想,以前和宋明月一起都沒有這樣賴過床。她一直想當個懂事的乖小孩。和江望在一起之後,明明想好她照顧他的,現在倒像是反過來了。

“陸梨,你出息呢...”

她喃喃著,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了。

等陸梨洗漱完下樓,再進廚房,麵對著鍋碗瓢盆,才漸漸清醒過來。她跑去冰箱看了眼,決定給江望做一碗牛肉粉,然後自己溜出去吃小攤,順便去趟菜市場。

此時此刻,陸梨才生出點自己是家長的感覺來,她還挺滿意。

同一時間,南華峰下。

裴讓斜眼看著江望,這小子這一路不知道急什麼,等下山見著車了臉色才輕鬆點。他懶散地搭上江望的肩,問:“這個點還早,急什麼。”

江望身上都是汗,他隨手擦了擦額間的,應道:“她要進廚房,我不放心。”

“那小丫頭機靈著呢。”裴讓笑笑,“她什麼都懂,比你聰明。”

江望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控製不住。”

這些年看似是他在照顧陸梨,但這僅限於在家裡。出了家門,他鮮少與人交流,朋友少得可憐,是陸梨牽著他去和鄰裡打招呼,每次都笑眯眯地喊人,因此鄰裡在平日裡對他們照顧頗多。

在生活上,其實是陸梨照顧他更多。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信任、依賴,他也因此控製不住。

聞言,裴讓看了眼天,歎道:“那小丫頭才多大,再往後你可看不住她。”

身邊的少年半晌沒應聲,直到他們走至車邊,才道:“她快樂最重要。”

裴讓哼笑一聲:“能一直這樣想最好,往後要是...”

話說了一半,裴讓又止住,道:“走,回家了。”

江望到家的時候,陸梨剛從菜市場回來。

她正靠在水槽邊打水,小心翼翼地把買的鮰魚放進水桶裡。他快步走過去,道:“你放著,我來弄。”

陸梨從小就害怕這些活物,軟的、會動的她都怕。

這麼些年,他從沒讓她碰過這些。

陸梨的注意力都放在魚身上,見小魚搖著尾巴沒入清水中,不由舒了口氣。她眉眼彎彎地轉頭:“你去吃飯,不用管我。我給你做了牛肉粉,調料你自己加。”

江望看著她唇邊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辛苦了。”

陸梨瞧他:“快去吃。”

江望彎腰,拎起水槽邊其餘的袋子,問道:“你自己吃什麼?”

聞言,陸梨還有點心虛,她睜著水亮的眸往他臉上瞧,企圖讓自己顯得真誠又無辜:“去菜市場的時候,在路邊買了小籠包。”

江望歎氣:一說謊就這樣,一直改不了。

肯定又吃油炸的東西了。

他便也假裝不知道:“嗯,進來喝點豆漿,讓哥在路上買的。”

陸梨跟著江望進廚房,嘴裡還嘀咕著:“下午我和歲歲去音樂節玩,你記得午睡休息一會兒。姚林不是說找你出去玩嗎,你們有沒有約...”

清晨的小院裡,果樹繁茂,露珠在葉片上搖搖欲墜。

秋風將陸梨輕軟的絮叨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

午飯後,岑歲和江堯準點過來接人。

江望沒來得及說話,陸梨就被兩人拉走了。他盯著幾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低頭拿出手機,叮囑的話打了又刪,終是沒發出去。

陸梨難得這樣高興,就讓她好好玩。

因著弄堂裡不能進車,陸梨他們還得走一段路。

一路上,江堯和岑歲說不了兩句就嗆起聲來——

岑歲:“梨梨坐我的車。”

江堯:“憑什麼?這是我妹妹。”

岑歲:“憑她和我好,你懂什麼?”

江堯:“你車上是不是有陌生人?”

岑歲:“那是我哥,你沒帶朋友?”

江堯:“我早和梨梨介紹過,他們都見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的時候,陸梨都在一旁安靜如雞。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但在這樣的事上,他們卻有同樣的默契,那就是從不會把問題拋給陸梨,讓她做出選擇。

這會兒也是,到了路口,兩人把陸梨丟在一邊,猶自吵得認真。

陸梨左看右看,決定乖乖閉嘴,不摻和。

口停著兩輛車。一輛越野,一輛跑車。

那輛暗綠色的越野蠻橫地斜在跑車前,但是擋不住跑車那騷氣的磨砂粉,極其惹人注目。

陸梨悄悄抬眼,仔細觀察了兩輛車。她內心的天平默默地偏向了那輛越野,怎麼看都是越野低調點。從她的視角,看不清車裡的人,車裡的人卻能將她看清楚。

林青喻坐在後座,側頭盯著陸梨,視線肆無忌憚。

那一晚他驚鴻一瞥,在黑暗上對上了她的雙眼。那雙眼像大海,乾淨、純粹,底下似乎盛滿了許多苦,但看向他們的時候,那浪潮卻那樣溫柔。

這樣的興趣隻持續了一瞬,林青喻收回視線,催朋友摁了下喇叭。

喇叭聲在安靜的弄堂口響起,樹邊的三個人都朝車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