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八章(1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9561 字 4個月前

和白上青草草了約定改日再商榷的事宜之後,觀長河便領著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回家促膝長談了。

如果說他本人是顆散發著珠光寶氣的貴重物品,那這餘府應當就是陳列珠寶的多寶閣。

不知宅院是如何設計的,總之一眼很難望到頭,回廊亭台彎彎繞繞,花木藤蔓如錦似繡,第一次進來若無人引導,多半轉不了幾步就得迷路。

江流被人從街上尋來時,近乎是一路狂奔,一個俯衝紮進觀長河懷裡去的。

後者離家數年,差點沒認出眼前這個半大的少年,“這是……江流嗎?”

他難以置信,“都長這麼大了?小時候見到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呢。”

觀亭月和燕山坐在對麵,她撇開茶水上的浮沫,“娘都過世十多年了,江流還能不長大麼?”

少年狠狠用胳膊擦了一下臉,儘量不讓自己太失態,紅著雙目抬頭喚道:“大哥……”

“誒、誒,彆哭彆哭。”觀長河慌裡慌張地朝袖中掏錢,“哥給你錢買糖吃,啊。”

江流其實已經過了愛吃甜食的年紀,他都挺大一男孩子了,但在年歲大了他一整圈的觀長河眼裡還是把他當小孩兒看,抓了錢又抓果子,抓完果子又抓蜜餞,滿滿當當地塞了他一身,顯得非常無措。

“原來你們竟一直住在永寧,離得這麼近。”觀長河拉著江流在旁邊坐下,不禁感慨,“我上年就有派人去那邊做米糧生意的打算,因為彆的事一拖再拖,便給耽誤了。唉,也怪我,若是早些去,你和奶奶就不必過得如此辛苦。”

觀亭月倒是看得開,“這種事人哪裡算得到。況且你頂著個餘家的名號,若非本人出麵,我們倆也不知曉是你……對了。”觀亭月忍不住奇怪,“你怎麼在嘉定做起買賣來了……還成了,餘家的大東家?”

對方一臉說來話長的滄桑,喝了口熱茶先給自己潤潤嗓。

“想當初咱家勢力寥落,又被彆的軍種吞並。你們這些小輩走丟的走丟,失蹤的失蹤,剩下我和天寒還在兩個不成氣候的地方軍裡混。”

“綏軍攻占了京城後不久,我們這支小隊校尉也跑了、統領也死了,於是隻好就地解散,本想找個機會聯係家裡人,誰知偏又遇上敵方主將殺降……”

燕山聞言,淡淡接了一句,“常澀?”

觀長河瞧了對麵這個年輕人一眼,點頭,“對,就是常澀。”

他放下茶杯,“殺降不詳,他後來便被處死了。”

“哈。”觀長河隨口道,“活該。”

“我那時見大家都往南跑,也就跟著流民一起南下,這逃難流亡的日子是真的慘啊。”他自嘲地打趣笑笑,“吃沒好好吃,睡沒好好睡,一有個風吹草動周身的汗毛都乍起來了,就擔心官兵來抓自己。”

觀長河:“等我到嘉定的時候,早已經身無分文,餓得隻能啃樹皮充饑,躺在樹底下卻連動嘴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了。唉,我就在心頭想,現在誰要是給我一碗飽飯吃,把命給他都行……”

觀亭月用“看你那點出息”的眼神一瞟他,猜也猜得到下文:“是我嫂子出現了吧?”

他閉目捂著心口作陶醉狀:“正在那暮色昏昏,天色沉沉之際,一個貌若盛夏之花,麵如春秋之月的人間仙女突然降臨在了我眼前,她聲音溫婉清甜,氣質端莊出眾,足下步步生蓮,動時香風拂麵,迎著夕陽猶如佛光普照……”

正說到這兒,某個話音不近人情地傳過來:“行了,彆編了。”

“又不會吃了你,何必聽見我的腳步聲便特地講這一番話來恭維。”

偏廳後的小門外,秀致文雅的婦人單手托著盤糕點,掀簾而入。

觀長河頓時把眼睜開,覥著臉一笑,接過她手上的盤子,“為夫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都是真心,怎說是恭維——夫人如何親自送東西來?若累到可怎麼是好。”

“還說呢。”後者嗔怪道,“你家裡人登門也不派丫鬟小廝告訴我一聲,客人造訪,哪有我還在後院睡大覺的道理?看看,你就拿這些茶果招待人家?”

“夫人教訓得是,為夫下次一定注意。”他從善如流,頗不走心地認完錯,扶著妻子的肩向她介紹,“來,認識認識,這是我五妹妹,亭月;那個是我六弟,江流……我們觀家的血脈傳承得好吧?”他得意地翹著尾巴,“瞧瞧這一個兩個,水靈靈的。”

至於暫且不明身份的燕山,觀長河便模棱兩可地略了過去。

觀亭月當即站起來:“大嫂。”

江流見狀也跟著喊:“大嫂。”

她彎眼一笑,就像是鄰家和善的大姐姐,連連頷首讓他們坐,“好好好,乖了,乖了。”

觀亭月自不便由她親自倒水,“大嫂你不用忙,坐下一塊兒喝茶吧。”

“我就不坐了。”餘青薇笑道,“你們一家團聚,必然有許多話要講。晚膳尚在準備,若有什麼想吃的,儘管與我說。”

言罷又轉向觀長河,“我去後廚看看,小彥今日挨了先生的責罰,多半是書沒背下來,回頭你要仔細訓他。”

“啊,這傻兒子。”他滿口應承,“夫人放心,為夫一定照辦。”

觀亭月冷眼在旁喝茶旁觀,感覺自己大哥幾乎是把“懼內”兩個字貼腦門兒上了。

隻見他堆著笑把妻子送走,又回過頭豎起一根指頭,“剛講到哪裡了?哦,在那之後你大嫂便把我撿回了她家,悄悄養在柴房中。

“我們倆俊男美女,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私定終身……咳,當然這是後話了。”

她好奇地插了句嘴:“嫂子……知道你的真正來曆嗎?”

“她知道。”觀長河笑得爽朗,“不僅知道,還對咱們家的英雄事跡十分崇敬,因此幫我躲藏了好長一段時間。

“等風聲過去,你大哥我自然不便老讓姑娘家照顧著,就想乾一番事業,出人頭地,好風風光光迎娶你大嫂過門。”

觀亭月覺得不可思議,“然後你就成了巴蜀首富?究竟怎麼做到的?”

對方似乎自己也挺納悶的,捏著下巴望天思索,“嗯,這個麼……臨走之前你大嫂給了我三十兩作為盤纏,我想著要學門手藝,不至於餓肚子,於是先找了一家賣玉器古玩的老店給人當夥計。

“這老板鑒古董很有一手,我跟著他學了一年,自己省吃儉用,就攢了五十多兩,在城裡盤了間當鋪。開店的那段時間,低價收購了大堆高不成低不就的古器,等時機成熟賣出去就又賺了千兒八百。”

觀亭月:“……”

他抱臂在懷,“我嫌自己看店麻煩,後來把鋪子交給旁人打理去了,每月吃點紅利。那會兒不是剛打完仗嗎?各處的地皮都挺便宜的,我就買了一些準備租給農人種種地,或者蓋點客棧、茶肆。誰承想,沒過多久城裡忽然興起建莊子、修園子,地皮價格被幾位有錢的土豪顯貴越抬越高,我賣出去便淨賺了好幾萬兩。

“想著眼下地皮那麼貴,自己建商鋪也麻煩,乾脆把什麼酒樓、妓館、樂坊能買的全買了,每月能收不少利。錢一多,放著也是放著,索性就開了個錢莊……”

觀亭月感覺自己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

“再後來嘛,便是和青薇她爹……哦,就是你嫂子的爹合作,餘家本身家大業大,發展起來很快。”

觀長河講到此處,略一琢磨,得出個結論,“所以我覺得,其實賺錢好像還蠻容易的?”

有句話說得好,澇的澇死,旱的旱死。

燕山就著這段發家史喝完了一杯熱茶,終於匪夷所思地瞥向觀亭月,“你們倆真的是親兄妹?”

“同樣五六年的時間,你哥在蜀中腰纏萬貫,你在永寧擺地攤,還連出門的盤纏都付不起?”

觀亭月:“……閉嘴。”

她當初對著奶奶那句“相信憑他們的實力肯定過得比我好”原本隻是個客套話,想不到他們還真的混得比自己好!

而且好得不止一點半點!

這可太傷人自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