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三章(1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8322 字 4個月前

觀亭月的手臂挨了不下五針,幸而大夫說她體格不錯,吸入的瘴氣也不算太多,治療得及時就無大礙。

從醫館出來,一路上燕山都沒有同她講話。

他神色難看得厲害,腳步沉躁,擺袖的力道在周遭掀起一陣勁風。

幾乎把“心情不好”五個字明晃晃地貼在了腦門上。

就連回客棧走的也不是正門,卻是從後院進去的。

甫一踏入院中,他便將臉上戴著的鐵麵罩狠狠地一扯,回頭滿是慍色地質問:

“為什麼要一個人出城去救人?”

觀亭月摘下避毒的鐵殼子,答得理所當然,“因為那是我的兵。”

這一句,這語氣,同當初她留下雙橋時一模一樣。

燕山聞言,眼底的刺痛之色稍縱即逝,他後槽牙輕輕地一咬,“他們是你的兵,難道我就不是嗎?!”

觀亭月怔了怔,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穿堂那邊,觀行雲和江流聽到動靜,正往此處而來,誰承想迎頭就撞到這地動山搖,冰火兩重天的局麵。

前者忙眼疾手快地將弟弟拽住,以免他被殃及池魚,給做成一道死不瞑目的剁椒魚頭。

觀亭月兀自沉默良久,她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句反駁,好像承認了不妥,不承認卻又不對。

最後索性避重就輕:“你已經改名了,你現在姓燕不姓觀。”

燕山看著她從自己身側走過去,忿忿地扭頭,衝著觀亭月的背影道:“區區一個姓氏,我立馬就可以改回來!——你明知道這不是姓的問題。”

假若雙橋沒有找到他,假若他對此事毫不知情,那她……她能夠平安地帶著人從城郊回來嗎?

為什麼就不能偶爾有一次……哪怕隻有一次,信賴他一下。

開口找自己幫忙,真的有那麼難嗎?

半晌未曾聽見她吭聲,觀亭月並沒有回複他,或者她可能也不屑於回複什麼。

燕山低垂著視線,靜靜落在腳邊,一直到她行至二樓的台階下,他才突然說:“我知道,你還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

他用力抬目,“你隻是不想看見我,一看見我,就會讓你想起那一天,對不對?”

所以她才會把他逐出觀家,才會刻意地對自己避之不見,歸根究底,不都是因為這個嗎?

觀亭月的腳步猝不及防地一滯,她手撫著欄杆,很長一段時間裡不曾轉過身來。

漫天碧穹,萬裡晴空,皆讓或白或紫的氤氳濃霧,染得蒼茫一片。

觀行雲發現她不言不語地抬起了頭。

側著臉,背著光,長睫輕輕一扇,好像是抿了抿唇角,然而不過片刻就飛快回神,將清澈的星眸投向不遠處的燕山。

那神情並非氣惱,也不是理虧詞窮,反而帶了點衝破幽邃與年月的淡然之感,她嘴邊甚至是有弧度的,整個人格外平和。

“你錯了,燕山。”

“這許多年來,死在我手中的和因我而死的,早就不止那些,當時當日對我而言……已經不算什麼了。”

然後觀亭月頭也沒回,徑直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空落落的小院,隻留下他一人。

觀行雲看燕山像是也怔忡了好一會兒,不知是在想她說過的話,還是由於什麼沉默地反省自我。

他自然清楚對方存著什麼心思,但依舊為此感到些微的詫異……

畢竟,十年多過去了,如果燕山不是虛情假意,那無論如何,這份執著終歸是能讓人動容的。

打從少年時起,觀行雲就瞧出來這小子對自己的妹妹心術不正。

儘管在那個年月間,將軍府的男孩子恐怕都多多少少戀慕過觀亭月。

她打小愛鬨騰,性格幾乎是照著觀林海一個模子長出來的,又仗著自己功夫好,頗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

家裡沒人管她,也沒人管得了她。

觀行雲成日裡閒來無事就喜歡帶著她出去野,掏鳥窩,獵山雞,借懲奸除惡之名打架鬥毆。

大概是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大,觀亭月和他這個三哥還挺玩得來。

約莫是在她長到十二歲上下,觀行雲便逐漸留意到,某個叫燕山的少年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視野裡。

仿佛隻要有觀亭月的地方,他都會在。

可他又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臭小子,黏在人跟前口若懸河地滔滔不絕,平白惹人厭煩。

往往這一類人,還不等他這個兄長出麵威嚇,就已被觀亭月火冒三丈地趕跑了。

但燕山不同。

他就算黏也黏得毫無存在感,有時候她和人聊了小半日,才不經意瞅到角落裡的男孩子,然後訝然喚他:“燕山?你在啊?過來吃桃兒啊。”

十四歲前的觀亭月還沒有與人訂婚,家中的兄長也好,雙親也好,在男女大防上極少對她約束什麼。

身在軍營,處境特殊,再顧及那些未免太小家子氣。

常德將軍府每日的課業都安排得很滿,通常是早起操練,下午兵書典籍,傍晚兩人一組比武切磋。

唯有吃飯前後的零碎時間是自由的。

而觀亭月因戰力懸殊,被考校的校尉明令禁止,不得參加比試,以防她伺機行凶欺負人,所以傍晚她隻能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練鞭子。

等她自己玩夠了,考校卻也還沒結束,便錘著酸疼的腰板拖著步子走到院子裡。

觀亭月懶得要死,又慣愛使喚人,一進門瞅見燕山木頭樁子似的杵在角落,眼前瞬間亮起來。

“啊,燕山!”她揉著脖頸,轉動腦袋,“你在太好了。”

“快過來幫我捏捏肩,我都快累死了。”

後者呆訥許久,手指對準自己,“我?……”

“是啦是啦,就是你啦。這裡連半個鬼也沒有,還能有誰。”

觀亭月把“凶器”一扔,利利索索地在廊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鹹魚一樣地趴在上麵,將腦袋擱在臂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