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九章(1 / 2)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9990 字 4個月前

燭火的?最後一點光在空氣?裡微弱地顫抖兩下,終於黯然褪去。

觀亭月坐在漆黑的?房間中,安靜地回想著今晚聽來的?所有?過往。

直到窗外透出一抹淡淡的?微亮,她才緩慢地收攏思緒。

燕宅的?幾個老仆人睡得不多,很早便起了,院外依稀有?輕淺的?人語。

她站起身,感覺坐了一整夜的?四肢僵硬又?酸麻。

在昏暗不清的?晨色間,觀亭月終於小心翼翼地掰開燕山扣在她手上的?五指,輕輕放進被衾裡蓋好。

繼而趁著天光未明,她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老仆役年歲大了,低頭打?掃花園小徑上的?落葉,未曾發覺有?人自?背後而過。

觀亭月走?出宅院,走?上長街,走?在行人寥落的?古城之中。

如?今的?襄陽南門在幾年前修繕了一回,嶄新的?紅漆熠熠生輝,駐軍精神抖擻地佇立在城樓,迎著朝陽挺直腰背。

她隨出城的?百姓緩緩往郊野去。

大概在五裡地外,觀亭月便和人流分道揚鑣了,轉而邁上一條曲折狹窄,通往密林深處的?小路。

林子極少有?人往來,即便有?,也僅是附近的?農戶樵夫。

草木們?發了瘋似的?參天生長,曆經幾個春秋的?雨雪澆灌,鬱鬱蔥蔥得不像話。

她艱難地撥開灌叢,總算在一片蒼翠的?矮坡下找到了那數十個高高低低的?墳包。

當初壘砌的?荒土亂石,而今已是綠枝環繞,鶯啼燕舞。

過去限於人手不足,他們?隻能勉強將戰士的?屍骨匆忙埋在一處,連墓碑也無法寫儘全部的?姓名。

然而觀亭月搜尋片刻,仍是準確的?找到了那方她親手立下的?石碑。

粗糙的?石板上,“先考觀林海之墓”七個字,是她用腰刀一筆一劃所刻,昔年的?斑斑血痕,目下卻?早被青嫩苔蘚覆蓋住。

已經許久無人來此地祭拜過了。

她輕撫著石碑間勁力深重的?字跡,緩之又?緩地順著墓碑蹲下身,仿佛穿隔經年歲月,感受到了彼時自?己最沉痛的?愛恨。

可不管人世怎樣變遷,天下如?何紛爭,這片曾經金

戈鐵馬,鼓角悲歌的?埋骨之地,此刻竟出奇的?祥和溫柔。

原來人死之後,世間再怎麼?洪水滔天,也是萬事?皆空了。

觀亭月垂著眼瞼輕聲呢喃:“時來天地皆同力……”

“運去英雄不自?由。”

肩頭突然被一個力道輕柔地摁了摁。

她從方才就留意到了對方的?存在,因此沒有?多少意外,目光仍舊無轉移地看著觀林海的?墓。

燕山撩袍在旁單膝蹲下,伸手除去一條纏繞著碑身的?枯枝,神色如?常地清理周遭雜草。

“你幾時醒的??”觀亭月側目問。

“在你分開我手的?時候。”他低眉閉目,向觀老將軍無言的?拜了兩拜,放上一壺清酒。

她沉默地瞧著燕山的?舉動,化雪後的?大山能冷到人骨子裡去,蒼茫的?天空好似比平日更高更遠。

“提出和李將軍同路,是故意為了要?把我帶來這裡,對嗎?”

燕山點點頭,並不否認,“嗯。”

“我想知道老將軍的?墓在何處,也想讓你有?機會看看他……你生氣?了?”

“……也不是。”觀亭月不知怎麼?說起。

她用指腹慢悠悠地劃過鮮綠的?苔痕,眼神談不上懷念,但?隱約帶著淡淡的?悲涼。

“隻不過多年沒再回想那日,一下子接收到的?事?情太雜亂,心裡忽然很……”她無端一哽,竟語塞了,“忽然很……”

觀亭月皺了皺眉,幾次開口未能成功,最後還是緘默地抿住唇。

燕山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他並非真想聽她講出下文來,然而此時此刻,或許什麼?也不說,對觀亭月而言才是最好的?回應。

他知道她肯定不會流淚。

至少,不會在自?己麵前。

“我大概不是一個理想的?觀家後人吧。”觀亭月起身來,望著這片安靜溫和的?矮坡,聲音有?些蕭索和自?嘲,“最終什麼?事?也沒有?做成。”

耳畔驀地傳來一縷綿長又?無奈的?歎息。

燕山站在她身旁,“一定要?那樣儘善儘美,把所有?的?因果都攬在自?己身上嗎?”

他走?上前,掌心突然兜住她的?頭,在觀亭月訝異的?目光裡,帶著點強硬的?態度,將她的?腦

袋輕扣在自?己肩胛處。

燕山歎了口氣?,竟有?點怨懟的?意思,“你就不能偶爾,也依賴我一下?”

她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目之所及皆是青年玄色外袍上最細小的?紋飾,比年少時清瘦的?雙肩寬厚、堅實了很多,居然真的?會讓人感覺到些許安心。

觀亭月怔忡良久,卻?也沒有?將額頭從他肩膀挪開,她漸次沉靜下來,索性?就任憑自?己倚靠著他,難得毫無掛礙,放縱地小憩一回。

“嗯。”

燕山聽見?她溫潤的?嗓音響在自?己胸懷,“燕山。”

“多謝你……”

他聞言愣了愣,當即便覺察到這個詞的?一語雙關之意,嘴角極輕地牽動了一下。

“沒事?。”

*

“文書我看過了,二哥那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回到虎頭山的?營地,觀亭月收整好行裝,打?算折返山寨。

“那麼?,就按照我們?之前所定,明日午時你將他——還有?那些二當家、三當家一類的?人物帶到寨前來。”李鄴見?她熟練地把箋紙卷好收在一個竹筒的?暗格中。

“行,我家的?兩個孩子便有?勞李將軍代為照顧了。”

李鄴:“好說。”

觀亭月轉身去同江流二人吩咐著什麼?。

他一麵瞧,一麵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與?燕山並肩而立。

“嘿——嘬嘬。”李鄴膽大包天地用逗貓的?口吻喚他。

後者不耐煩:“乾什麼??”

“你們?倆……”這人暗示性?極強地挑眉,“現在是怎麼?樣?好上了?”

今晨飯後發現觀亭月和他前後腳地進屋,李鄴心下便知道自?己想必是深藏功與?名了。

燕山的?視線沒對上他的?眼睛,在此人殷切期盼的?注視中,欲言又?止地咬了咬嘴唇。

“……好上了吧?”他開始不確定,直到見?這青年掩飾地瞥向彆處,才吃驚的?泄氣?,“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