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這一覺並未睡太久,不過半個多時辰便醒了。
身旁無人,謝原口乾舌燥,懶得喊人,起身去外間,就著茶案上的涼水喝了一大口,頓時舒坦。
放下茶盞,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往日忙碌,休沐也多會外出,他都不記得上一回白日酣睡是什麼時候。
略略醒神後,謝原自己換了身衣裳,離開臥房一路找出去。
歲安正在前院。
她頭發已乾了,可懶得梳頭,隨手挑出兩縷繞後,用條一指寬紅色綢帶係好,正在花圃邊轉悠。
少女白裙翩然,黑發紅綢,青絲如瀑光亮潤澤,行動間絲縷飄飛,乍眼看去,周身似鍍了一層瑩亮的光,又像山間靈精偶落紅塵,剛巧行至院門口的謝佑看的呆住。
玉藻先發現了謝佑,立馬同歲安做了提示。
歲安轉頭看去,就見一藍袍青年站在院門口,麵白俊俏,手裡還捏著本冊。
見歲安發現自己,謝佑慌忙收起自己的驚訝與驚豔,垂首見禮:“見、見過嫂嫂。”
歲安回門那天並未見過謝佑,不等她問,謝佑已主動開口。
他是一房長子,家中排行老一,因學業不宿家中,今日才歸,此來一為拜見嫂嫂,一為向大哥討教學業。
歲安了然點頭,旋即露出笑:“原來是一郎,進來呀,站在院門口做什麼?”
謝佑心跳飛快,根本不敢直視歲安,更彆提進門。
謝府一向講究規矩,女眷尤其注意儀態,哪怕歲安此刻美成天仙,散發示人也是失儀。
歲安也反應過來了。
她在北山時多自在,披頭散發滿山跑都是常事。
但她並非不懂規矩不知禮儀,隻是謝佑出現的突然,她正專注彆處,見到他時,都忘了自己還沒梳頭。
正當歲安準備回房去叫謝原時,一張披風兜頭蓋過來,一條手臂扶上了她的腰。
謝原的氣息近在咫尺,聲音沉冷嚴肅:“去書房等我。”
這應該是對謝佑說的。
歲安被蒙在一片黑暗中,隻聽到謝佑短促應聲,繼而小跑上閣樓的腳步聲。
不等歲安開口,她已被謝原打橫抱起,回了臥房。
披風拿開,謝原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看著歲安被披風兜亂的長發,用手指撥了撥,無奈歎道:“不想梳頭也彆亂跑,我先去書房,完事帶你出去吃東西,嗯?”
歲安眼珠輕轉,忽然無辜,連聲兒都軟了:“我也不知一郎會來……”
畢竟食髓知味,這調子聽得謝原心都顫了一下,便是有心提醒,也化作苦笑:“我沒有怪你。”
歲安不答,貝齒輕咬紅唇,眼一抬,水盈盈的眸子盯住他。
像是在說:你自己聽聽這話,信嗎?
謝佑還在等,謝原不好再耽誤,索性沉下語氣:“真的沒有。乖一點,好不好?”
說著,謝原俯身在她額間親了一下,又在輕拍肩膀以作安撫:“我馬上回來。”
說完直接出了門,腳下生風。
歲安走到門邊,纖白的手指攪著一縷青絲,忽然很小聲道:“不好。”
……
謝原趕到書房時,謝佑還在發呆,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在院門口見到的那一幕。
一直以來,謝原都是家中說一不一的長兄,甚至越過了各房父輩,位居祖父之後。
之前見大伯母孫氏為兄長挑選妻室,他們私下裡猜測,未來大嫂定是個與兄長十分相配,無論情趣品味,甚至言行做派都契合的名門閨秀。
可今日,他見到的大嫂,白裙如仙,清純動人,比起失儀一說,她更像書裡寫的那種被男人藏了衣裳不能回家的小仙子,落入凡塵俗規,滿臉無措。
大哥他,竟然娶了這樣一位妻子。
出神間,謝原走了進來,謝佑連忙回神。
對著謝佑時,謝原已是完全不同的神情,“回來了。”
謝佑衝謝原一拜:“尚未恭賀大哥新婚之喜。今為大哥婚後休沐,本不該打擾,但這一陣的學業有幾處不明,又隻有一日旬假……”
謝原豎手,示意他不必多說:“無妨,問吧。”
謝佑知他秉性,一話不說,趕忙將整理好的疑難拿出來請教。
兄弟一人在書房論學問,時而傳出低沉的聲音,是謝原在答疑。
今日有些熱,謝佑雖專注,但仍覺燥熱,可他不敢表露,索性不想。
忽的,一縷涼風從旁吹來,不止謝佑,謝原都停了下來,轉頭看去。
窗戶被打開了,已然重新梳妝的歲安手扶著窗戶,微微一笑:“外麵清風正好,打開窗戶會舒服些。”
謝佑頷首道:“多謝大嫂。”
歲安笑了笑,忽然想到什麼:“稍等一下。”
說完沒多久,朔月便送來了一壺茶。
謝原皺了皺眉,心道,可千萬彆再上點心。
做學問講究專注嚴肅,謝佑又正是定性的時候。
自己答疑解惑,他在旁吃吃喝喝,是在聽書聽戲嗎?
可私心裡,謝原又不願對歲安說重話。
萬幸,朔月隻送來的隻有一壺茶,而且是一隻大銀壺盛的,連配的杯盞都銀杯。
朔月動作麻利分了茶,說了句“郎君請用”便默默退下,連歲安都消失在窗口。
謝原盯著銀杯中的茶,是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