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的婚假裡含了一日休沐,因而湊出十日,所以他將邀約定在這日,大家多半得閒。
回府後,謝原派來祿給各府遞了帖子,也得到了回複,無人缺席。
此外,盧照晉還讓來祿轉告了謝原一件事。
聞得此消息,謝原眉梢輕挑,轉身回了房間。
歲安這幾日瘋的太過,以至於睡前得泡個腳,解乏消痛。
謝原走到床邊,挨著她坐下,歲安看他一眼:“怎麼了?”
她之前泡腳,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是不許他過來看著的。
謝原並未盯著歲安的腳,因知道她尷尬,他目光向前,默了默,說:“小聚的日子已經定下,他們都會來。”頓了頓,說:“盧娘子也會來……”
歲安怔了怔,剛要明白謝原是什麼意思,他卻又補了句:“還有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
謝原點頭:“是,盧娘子定親了,對方是中書省右諫議大夫胡北朝之子,名胡洪。”
盧照晉專程讓來祿轉告的,便是這件事。
畢竟相識多年,待到盧蕪薇成婚後,怕是不便再跟著兄長與他們玩在一處,所以這次她也會來。
歲安泡的差不多,擦乾腳縮到床上,也不看謝原,一本正經的用被子把自己蓋好:“你同我說這個做什麼?”
謝原側身看她,一手撐到她麵前,俯身:“還跟我裝模作樣呢?”
歲安眼一動,伸手就要推他的臉,謝原飛快捉住,按在床上:“初雲縣主大婚那日,在侯府,你都聽到了,不是嗎?”
是是是,我都聽到了,還被你拆穿了呢。
歲安扯扯被角,不裝了:“你們不是已經斷了嗎?如今各自婚嫁,還有什麼好說的。”
自然是沒什麼好說的,早就斷了。
隻是她知道這件事情,又是在那種情景,若她真的一點不介意,當日就不會搞出那種小心思來暗示他。
謝原從沒有和任何人細說過自己跟盧蕪薇的事,無論是幾個兄弟還是母親,他都不想多談,但麵對歲安,他卻道:“若你想問,可以問。”
歲安眼簾輕顫,轉眼看他。
謝原神色平靜,像是做好了準備:“但你得答應,不要做無謂的猜測,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你。”
歲安的手被他按著,雖然謝原話說的淡定,但她能感覺到他有些緊繃。
男女之間那些事本就敏感,總要說清楚的。
她想了想,問:“你們為何會在一起?”
謝原扯扯嘴角,如實道來:“我自小被祖父拘著,你都是知道的,且不提謝家家規,單說尋常時日裡,也沒什麼功夫認識姑娘,倒是有了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或是有親、或是同窗,總之就玩在一起。盧娘子是盧照晉的妹妹,偶然一次跟來,便一直來了。”
歲安作了然狀:“這便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謝原失笑,這麼說也沒錯。
不管盧蕪薇是不是想借盧照晉來搭橋,一群男人的小聚裡混入了一個姑娘,難免搞事情。
當時,以段炎為首,他們幾個總是撮合他和盧蕪薇。
老實說,他自己都是懵懵懂懂,想著男人到了年紀,都會認識姑娘,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且,盧家姑且算是祖父在朝中的助力,盧蕪薇性子溫和,看起來也很好相處,真要結親亦無不可。
於是,就短暫的相處了一陣。
歲安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歪著腦袋:“那你們如何相處?”
謝原擰了擰眉,不知怎麼說。
因為沒什麼可說。
“就是……尋常相處。”
歲安眨眨眼,沒有說話。
謝原默了默,嘗試解釋。
所謂尋常相處,是即便沒有拒絕這份心意,也並未讓他的日子有什麼改變。
他像往常一樣,得了閒便與好友相約外出,盧照晉來時,盧蕪薇也會來。
這期間,她送過他一個親手繡的荷包,拿了自己寫的詩讓他指教,謝原既能回應她,還不耽誤與友人繼續切磋文武,儘興而歸。
他覺得這個安排非常合適高效,一舉兩得。
歲安忽然沒忍住,低頭笑得肩膀都在抖。
謝原眉頭擰得更緊,伸手抬她下巴:“我是在講什麼笑話?”
歲安連忙收斂,乖巧抱膝:“這樣說,你們相處的其實也算融洽,為何會……”
謝原神情一凜,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為何會斷開呢?
總結來說,是他覺得不合適,若細細掰開,他反而不好描述。
有些事,不能單論彼此對錯,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感覺不對。
所以,四年前的上元節,他頭一回私下邀約盧蕪薇,就是為了與她說清楚。
他歸還了所有物件,也保證往後不會再有曖昧牽扯。
盧蕪薇當時都懵了,但後來,她什麼都沒說,一如往常的跟著盧照晉來找他們玩,他以為她想通了,隻管自己注意著分寸,就這麼揭過。
此事當然被旁人察覺,於是有了無休止的試探和追問。
無奈的是,他心中占有決定性因素的理由,反倒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他疲於解釋,索性三言兩語帶過。
結果他們又不滿足於他三言兩語的交代,總想挖出點什麼。
於是,他直接不願解釋了。
無論他們是因關心還是好奇,一再追問,隻讓他覺得煩。
他有責任把自己的私隱感情都剖開展示嗎?
若真的了解他,理當清楚他是一旦決定什麼便不會猶豫後悔的性子,更彆說盧蕪薇的事上他並無猶豫煎熬。
直到今日,此刻,麵對歲安,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有責任說清楚的。
因她是他的妻子,處在會因此事受到直接影響的位置,他可以對任何人不置一詞,卻該給她一個明白的交代。
正當謝原思考要怎麼和歲安說明白時,她忽然道:“算了,不講了。”
謝原抬眼看去,隻見她神色柔和,笑容清甜。
“我相信,但凡你有一絲放不下盧娘子,便沒有我什麼事了。選擇去割舍的人和事,必定有自己認定的理由。你娶了我,就是你的選擇,是我們之間的結果。今日是你先提,我才順著你問一問,今日之後,我們都不提了,好不好?”
少女溫柔的安撫在謝原心中鋪開,恰到好處的嵌在每一點情緒上。
謝原忽然俯身過去,在她額間輕輕一吻。
他勾唇一笑,心中舒展:“好,都不提了。”
……
赴約這日,歲安起身便開始梳妝打扮,甚至連妻禮都顧不上,將謝原丟給來祿伺候。
謝原穿戴好出來,見她還在比對配飾,不由覺得好笑。
往日出門,她可沒有這麼在意打扮。
他抱手靠在一邊安靜打量,阿鬆見狀,走過來低聲道:“夫人今日要見郎君摯友,說是重視友人,實則也是重視郎君。”
謝原笑了笑,審視阿鬆片刻。
雖然新婚夜的事他至今記著一比,但她的確是個會做事的。
謝原並不催促歲安,攜了卷書在旁安靜等待。
終於收拾的差不多,兩人照常向孫氏請安拜彆,直奔沁園。
馬車上,歲安時不時扶一下珠花,或是理一下被壓住的裙擺,謝原看破不說破,壓著嘴角想,幸而他在旁邊,否則都說不好她這是要會友還是相親。
不過話說回來,瞧她這副積極的模樣,所謂的內斂喜靜,應當是分場合的。
進一步又想,既然她並非排斥與人相交,那這麼些年,她可有過交情深厚的朋友?
北山那麼多青年才俊,她是否也對誰動過心,有過一段過去?
謝原自問不是愛胡思亂想的性格,可這一刻,他意外的發現,與歲安走得越近,不了解她的地方反而越多。
倒是他,前前後後竟已說了不少自己過去的事,除了那點隱秘心思,儼然都快兜底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謝原心神內斂,打量歲安。
他對她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
今日是休沐日,所以沁園比上次要更熱鬨,滿滿都是人。
謝原攜歲安入園,報上名號,便有掌事親自領他們前往,謝原是熟客,又是做東的,掌事不免更細心:“謝大人之前已有貴客先至,正候著大人與夫人。謝大人放心,鄙園已好生招待。”
謝原頷首:“有勞。”
掌事忙道:“謝大人客氣。”
行至雅間前,謝原才發現人已來的差不多,熱鬨聲都溢了出來。
謝原跟掌事做了個手勢,掌事衝他作拜,恭敬退下。
“走吧。”謝原牽住歲安,帶著她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