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拿到東西,並沒有覺得太意外,但李耀會挑這個時候親自送來,自不會隻是順手的事。
歲安抱住盒子,看向李耀,眼神堅定:“父親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李耀凝視著歲安,眼神深沉,又隱含欣慰:“往年給你過了那麼多次生辰,直至今日,才覺得你是真的長大了。既已不再是小孩子,很多事,父親和母親也不必在你麵前遮掩,甚至,可以依托你。”
歲安認真的點頭。
李耀笑了笑,拍拍歲安的肩膀:“蕭弈的事情我已聽說了,這小子的事你要如何處理隻管隨意,但有一點你得記住,彆讓魏楚環衝動胡來,也更彆給桓王惹麻煩。”
歲安:“父親放心,女兒會照顧好環娘的。”
“你當好好照顧你自己!”李耀忽然加重語氣,歲安聽得鼻頭都酸了酸。
她笑著說:“父親和母親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女兒忙完這陣,和元一一起回來看你們。”
李耀笑了笑:“去吧。”
歲安鄭重向父親拜彆。
下山時,她撩起車簾,看著窗外寸寸倒退的風景。
每次離開北山,她都會這樣探頭看一看,一樣的風景,今朝卻有了不同的感覺。
……
因歲安回北山那日就告知了歸期,所以今日一進門,她便被府中熱鬨的氛圍包圍了。
謝佑領著一眾弟弟妹妹迎了出來,“大嫂,祝賀你生辰之喜!”
歲安著實沒想到,怔愣的神情裡隱有驚喜。
她早已與婆母孫氏說過,生辰無需大操大辦,加上謝原離開長安,她就更沒了興致,
可是,當她真正站在這裡,竟又是一番滋味。
謝佑今日是特地告假回來的,府中姊妹,除了謝原,全都到齊了。
不止如此,孫氏還在歲安他們的小院置了一個小宴,準備的都是長安城內有名的美食,當然,還有獲讚極高的北山美食。
謝佑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嫂,你嫁到謝家第一個生辰,大哥就缺了席,我們肯定不能同大哥比,但我們勝在人多,一個人補一點遺憾,願大嫂這個生辰過的開心圓滿!”
說完,謝佑戳了一下兩個妹妹。
謝寶宜和謝寶珊今日穿的很喜慶,兩人略顯緊張的站出來,謝寶珊:“大、大嫂,我和二姐練了一段舞,我們給你跳一段!”
剩下一個謝銘,他與歲安交集最少,但該他的表演少不了。
謝銘揉揉拳頭:“我今日負責服侍大嫂,按摩捶背,布菜倒酒,大嫂儘管吩咐!”
歲安從跨進院門開始,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散去過。
每個人出來發話,她都輕輕點頭,聽得十分認真,同時也很期待。
還不止。
小輩們剛剛將人迎過來,以孫氏為首的婆母嬸嬸們便結伴過來了。
孫氏眉目含笑,親和道:“知道你不喜歡太嘈雜,今日也是自家人關起門來小小的熱鬨一下,準備的倉促,歲歲彆見怪。”
“怎麼會。”歲安怎麼都沒想到,謝府會這麼周到的準備。
孫氏等人將禮物交給歲安便離開,將這裡留給小輩們自在玩耍。
長輩們一走,謝佑立馬帶著弟弟妹妹湊上來,好奇的猜測各自的母親都送了什麼。
歲安奇道:“你們不知道嗎?”
謝佑攤手表示不知。
謝寶宜十分坦白:“大嫂有所不知,母親這幾日都在與嬸嬸和伯母們相互試探,一心想送個特彆的禮物。”
謝寶珊眼珠一瞪:“我母親也是!”
歲安略一思索,笑道:“那母親應當也是了……”
謝佑誠心搞氣氛:“不如這樣,我們相互來猜嬸嬸和伯母送的什麼,若猜對的,大嫂給獎勵,若猜錯了,我們就再加一份賀禮!”
謝寶珊當即僵硬:“我跳一支舞就很要命了!”
謝寶宜一臉木然,讚同的點頭。
歲安伸手在謝寶珊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怎麼就隻想到猜不到會如何,不想想猜到了能要個什麼?”
對哦!
謝寶珊得到提醒,開始來勁:“那、什麼都能要嗎?”
歲安挑了挑眉,是個鼓勵的意思,當然可以!
謝寶珊立馬來了興趣。
大嫂的手筆,是可以期待的!
院中的熱鬨瞬間攀升直上,笑鬨不斷。
歲安讓阿鬆去庫房,比著各房幾位郎君娘子的喜好挑些他們會喜歡的東西,又接連放水,本是來給她過生辰的弟弟妹妹們反而各有收獲,可謂是皆大歡喜。
正熱鬨著,府奴忽來通報,有客登門,是專程來賀大郎君夫人生辰的。
比起進門時的驚訝,歲安這會兒反倒淡定許多:“快請。”
謝佑已經不是從前的謝佑了,大哥不在家,他便是家裡頂事的郎君。
有客專程來給歲安賀生辰,必然是有些身份的,謝佑連忙按住弟弟妹妹們:“都老實些,彆鬨了。”
魏詩雲進來時,見到如四大金剛般守在歲安身邊的謝府兒女們,當下便愣了愣。
謝佑輕咳一聲,四姊妹整齊劃一起身見禮:“拜見平陽縣主。”
魏詩雲十分客氣的擺擺手:“今日是表姐生辰,我想祝賀表姐,不請自來,叨擾貴府已是不該,諸位不必這般客氣。”
都是縣主,都是歲安的表妹,這位平陽縣主明顯就要客氣許多。
歲安微微一笑:“雲娘有心,快請入座。”
既是慶賀生辰,自然少不了禮物,魏詩雲出手闊綽,賀禮都拉了兩車。
“表姐彆同我客氣,昔日在北山,多虧有表姐照顧我,這些年我不在長安,表姐生辰從未專程祝賀過,如今算是一道補上。”
說話間,禮單已經送到了歲安跟前,謝寶珊離得近,瞄了一眼,表情驚訝。
都是好東西呢。
歲安笑容清淺,“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不多推辭。”
人來了,禮送了,魏詩雲竟像是不打算走了,穩穩當當坐在那兒,還問起他們此前在玩什麼,似乎打算加入。
謝佑看了一眼歲安,歲安會意,笑道:“剛才你們都答對了,我讓阿鬆準備了些小玩意兒,二郎,你帶他們去後院的庫房取吧。”
謝佑看了眼魏詩雲,老老實實點頭,起身招呼其他弟弟妹妹:“走吧。”
大哥不在,二哥就是頭,幾姊妹老老實實被帶走。
席間隻剩歲安與魏詩雲,歲安主動道:“昔日,你被安王舅舅寄住北山,我便照顧過你,如今你隻身入長安,雖住在宮中,吃穿用度犯不著我費心,但若是遇到什麼難處,一定要告訴我。”
魏詩雲一聽,竟直接起身挨到了歲安身邊:“姐姐真的能幫我嗎?”
歲安偏偏頭:“你有難處?”
魏詩雲想了想,竟十分坦白:“括戶的稅銀被盜一事,姐姐可有聽說?”
歲安作恍然狀:“略有耳聞。”
魏詩雲:“負責括戶的商辭,曾是我父王麾下一名幕僚,哦對,他還曾是北山門生,此次回長安後曾去過北山,姐姐應當與他見過。”
歲安麵不改色:“是,見過。”
魏詩雲將歲安聽到商辭時的反應收入眼中,又問:“那姐姐如何看待此事呀?”
歲安不但反問:“你到底有什麼難處呀?”
魏詩雲抿了抿唇:“我也不瞞姐姐,你知道商辭是我父親舉薦入京的,本意是為支持聖人提拔寒門,也算我安王府的態度。但若商辭承了父王的抬舉,卻辦砸了事情,無論對安王府還是對聖人來說,都不算一件好事。”
歲安耐心聽著:“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魏詩雲眼神一定:“所以,我想來查這件案子。”
歲安眼神輕動:“你查?”
魏詩雲身子一直:“姐姐不信我?姐姐可知,我在揚州時是領過職務的。”
歲安笑了,麵露意外:“你還領過職務?”
魏詩雲眉頭一皺:“說起來我就生氣!”
“姐姐也知,當年我之所以被放到北山,是因雙親無暇照顧我!”
“父王隻身上任,麵對揚州殘敗情景,手頭上連能用的人都無。若非有我母親衣不解帶從旁協助,陪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揚州哪裡能這麼容易恢複原樣。”
“地方州務多瑣碎冗雜,直麵百姓疾苦,自我明白事理起,父王便告訴我,遇到難題,想辦法解決才是第一要義。辦法未必十全十美,但我們要先解決大的麻煩,再去補小的漏洞,可你看看朝中那些人!”
“國庫空虛,他們不著急決定辦法,卻樂於優哉遊哉大談闊輪,談可行辦法之利弊,辯出謀者之優劣,他們爭的真的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嗎?狗屁!他們爭的是自己的利益!”
“多少人一日下來忙的昏天黑地,而那些享著高官厚祿,在朝中大劃清要地位的權臣,一日最大的辛勞,便是站在亮堂寬敞的大殿之上潑灑口水!乾什麼都不行,吵架第一名!”
魏詩雲一身嬌娘裝扮,可一開口,凶悍之氣瞬間暴漲,哪裡還有半點斯文嫻靜。
歲安彎了彎唇,抬手給她斟了一盞酒,一言不發。
魏詩雲像是察覺自己失態,連忙作收斂狀,小聲道:“姐姐笑什麼呀。”
歲安放下酒壺,笑容清甜,柔聲道:“我隻是有些感歎,昔日愛哭鼻子的雲娘,回到雙親身邊之後,竟也長成了個有本事有想法的女郎。你這模樣,像極了我在北山見過的那類激憤的師兄,年紀輕輕,無所畏懼,天阻罵天,地攔罵地,凶得很。”
魏詩雲赧然摸臉,“讓姐姐見笑了,我、我口無遮攔了。”
歲安偏偏頭:“你還是沒說,你的難處是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