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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萊特一直沒有明白自己原先內心的情感是什麼。

直到他把手放在少女頭頂, 而對方難得乖巧又小心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時,他突然感受到內心一股無法言喻的悸動。

好像被什麼擊中了心臟一般,而心臟上的裂紋還在不斷地蔓延。

這一瞬間,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那是失望和懊惱。

失望她是他的妹妹。

懊惱他早已從她的信任名單裡被剔除了出去。

隻是,為什麼會失望?

為什麼會懊惱?

德萊特感覺到脊背發冷。他不敢也不願再細想,掌心如同被烈焰灼燒似的, 視線也匆忙從她的身上移開。

“哥哥?”

阮笙適時地發出疑問。

她看著德萊特頭頂的數字跳到“57%”,看到了他擰起的眉頭,看到他掙紮晦暗的眼神, 看到他難得慌亂的神情。

還差一點點,就到60%了!

阮笙剛計劃好接下來的程序,德萊特就飛快地挪開了手, 後退幾步,簡單地扔下一句“記得好好休息, 不要挑食”就逃似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阮笙:“……”

明明快到手的羈絆值就這麼跑了!!!

克萊因從衣帽間頂著一頂貝雷帽爬出來, 暈乎乎的:“海洛茵, 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我都說了, 雖然我進了你的夢,但是我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好吧也就看到了一點點少兒不宜的內容……喂,不要把我提起來呀!!!”

克萊因慟哭著, 貝雷帽在重力的作用下啪地掉在地上, 祂“嗚嗚”地道歉:“我保證、我保證下一次絕對不隨便入你的夢了!我發誓, 以我海洋領主的名義!!”

阮笙還是很不舒服。

她一覺醒來,夢裡發生了什麼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這隻章魚後半段卻一直在圍觀,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想想就來氣!

“我真的什麼也沒看到,嗚嗚嗚……你和冕下最後進房間關門了, 我沒進去,我在門外,我本來想爬去窗戶那邊,然後發現窗簾也被拉上了……你、你怎麼還轉我!!嘔——”

克萊因圈圈眼,乾嘔出聲,臉都變成菜色了。

“那你覺得,是這樣被我提著觸手轉圈難受,還是被塞繆爾知道這件事情更恐怖?”阮笙問。

克萊因沉思三秒,最終繳械投降:“嗚嗚,我知道了,我給你轉給你轉,你隨便玩我,怎麼玩都行。”

“我不轉你,但是我要你答應為我辦一件事情,”阮笙話鋒一轉,“你辦成了,我就當做沒發生過這件事,這就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克萊因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小心地湊過去:“……什麼事?”

阮笙輕輕一笑。

*

從沃米卡中心的地下監獄,到上絞刑的廣場,一共需要經過七條街道,十二個拐口,總時長三個小時。

阮笙在市政府大樓的窗口往下看,可以望見一片人聲鼎沸的唾棄和哭號的場景。

為首的三個死刑犯,一個是拐賣人口的聯絡人,這麼多年以來,帝國消失在他手中的兒童不計其數。他被失去孩子的父母們用石子砸得頭破血流。

第二個,是管理協會財政部門的負責人。他做假賬掩人耳目的技術極高,這些年明裡暗裡吞了不少賄賂,偷的稅款數目驚人。他的身上都是爛菜葉和臭雞蛋,眼睛都被糊住了。

第三個,是協會裡的總負責人。他默許並且縱容了這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作沒看見。他走在最後麵,被人潑了一桶又一桶的泔水,渾身臭氣哄哄。

遊行進行到尾聲。

在一片激烈的謾罵和歡欣鼓舞聲中,他們被帶上了絞刑架。

繩子勒緊,開始曝曬。

阮笙看了很久,才回過頭。

身穿工作製服的人連忙把支票遞給她:“您的賞金,500萬在這裡。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商行取用。”

阮笙沒說話,隻點了一下頭。

——檢舉藥劑協會的人,是她。

有私心,有恨意,也有為了賞金的成分。

她讓克萊因替她搜集情報,自己再篩選整理,花費了數天的時間得出了一份完整的證據鏈,她挑了一部分送到了市政府,用以兌換賞金。

水中所有的生物,都是克萊因的耳目。

協會裡魚缸的金魚,湖中的兩棲動物,景觀池裡被施加了幸運魔法的錦鯉,它們看到的聽到的,都可以傳達給克萊因。

相對的,克萊因想要知道什麼,祂也可以直接吩咐祂的臣民們去完成。

這就是阮笙給祂提的要求。

所幸,過程比她想的要順利。

為了避免泄露身份,她在來這裡之前喝下了易容藥劑,還特地買了一個簡陋的障眼法符咒改變發色,穿得黑不溜秋地來到了這裡。

能不開口說話的地方,她也儘量不開口,除非必須,她也從不摘下兜帽。

500萬的金幣,對公爵家來說不能算太多,但是對於吃錢一樣的係統來說,就。

但是她還有更多的。

她還有更多證據鏈,她可以跟對方談價。

在聽說她還有更多的證據之後,工作人員明顯驚了一驚。

見必須開口,阮笙沒辦法,隻好說話:“……是的。廣場上,那幾個被推出來處死的,都不是最核心的人物。聯絡員死了,可決定人還活著。財務死了,可靠山還活著。負責人死了,可掌權人還活著。”

“他們現在不僅還活著,甚至還在逍遙法外。”

對方震驚的同時也有些懷疑:“您……您能夠確定嗎?”

“當然。”

他沉思了會:“關於情報與酬金問題,我們這邊還需要再請示上級,您可以等待幾日嗎?”

阮笙點頭。

她起身,離開之前再次看了一眼廣場上。

……那個時候,海洛茵也是這樣,曝曬著死去的。

她被綁在絞刑架上,渾身無法動彈,嗓子刺痛,呼吸微弱,嘴唇乾裂。

她閉著眼睛,聽見身前有整齊的腳步聲走過時才微微眨了眨睫毛,垂眸看去。

那是正在巡邏的騎士兵團。

【德萊特並沒有過多地給她眼神,他隻是路過她的時候微微偏了偏頭——海洛茵甚至無法確定是不是她太渴太疲憊而出現的幻覺。

他就那樣帶領著手下的騎士們,整齊威嚴地離開。他們的脊背挺得筆直,他們的製服一絲不苟,他們的步伐整齊劃一。

她在絞刑架上,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就這樣遠去。

……假如,她在此之前就死去的話,他會不會看她一眼呢?

海洛茵那時居然還依舊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渴望著,人生最後的階段也能得到曾經親人哪怕一個眼神用以慰藉對即將來臨的死亡的恐懼。

——她當然失望了。

第二天中午,她被發現死在了廣場中央。那天晚上她昏睡過去之後,德蒙特家族的仇家用繩索報複性地加速了她的死亡。

死亡之前,她有所察覺地醒了。儘管如此,她還是連微弱的呼救聲都沒能發出來,就一頭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廣場上的罪犯,少的能挺過去三天,生命力頑強的也能扛過去七天左右。海洛茵隻堅持了一天半。

按照帝國法律,擅自殺害正在處刑的罪犯的人依舊觸犯了殺人罪。

但是德蒙特家族並沒有向法院上訴。因為沒有肯出麵的人,海洛茵的死就這樣不了了之。

她死後被發現的那個清晨,烏鴉在頭頂盤旋著,帶來不祥的黑色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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