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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他怎麼樣?”

德萊特先開的頭。

“誰?”

“阿諾德。”

“我認為怎麼樣, 重要嗎?”

“隻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她的唇角沾著果酒的甜香,臉頰微微發紅。他在露台看到她跟他的副官的聊天場景,一個謹小慎微,一個心不在焉。

“你嫁過去之後,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 周一到周四住在伯爵府, 周五到周日回家住。當然,如果你不想搬過去, 一直維持著現在的狀態, 也沒有問題。隻要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德萊特說。

阮笙有些不屑地輕笑一聲:“那我要是不想回來呢?”

“……”

“我不想回家住,就一直待在阿爾伯特家。反正阿諾德是你為我‘精挑細選’的丈夫, 不是嗎?”

德萊特眼神一沉,很快卻又恢複了原態。

他說:“海洛茵,彆開這種玩笑了。”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阮笙下眼瞼發紅,她看著青年, “德萊特,是不是隻要我嫁了人,不管是誰都可以?沒有情感,不會同床共枕,不會親密地親吻……你隻是借一個名號, 把我強行留在沃米卡,留在公爵府,對嗎?”

阮笙說到最後,氣極反笑。

“德萊特, 我說……第二條路其實是你的主意吧?”

青年臉色一凝。

“父親原本隻是想讓我去邊境和國外的修道院清修,是你提出了第二個方案,或許你還答應了他什麼其他的條件……”

阮笙感覺酒精讓她的大腦似乎變得有些哀傷起來。

“你跟我說, 是父親讓我做二選一,其實,你們早就商定好了。我隻有一條被描好了軌跡的道路,對嗎?”

“……”

沉默。

德萊特不會說謊,也很少說謊。

他沉默著,沒有辯駁的話。基本上等於是事實。

阮笙感覺太陽穴突突地疼了起來。她耳鳴,腦袋嗡嗡作響,剛準備離開,迎頭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胸膛。

修長有力的手臂順勢攬住了她。

羅蘭笑吟吟地扶穩了她,轉頭看向陰著臉的德萊特。

“少公爵,好久不見。上一次見麵,還是你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胸口開了一個血窟窿,差點兒就死了的時候呢。多虧了公女哭著央求我,我才勉為其難救下你,讓你有了能夠站在這裡的機會。”

“……”

羅蘭的話很囂張,神情卻高高在上,眉眼疏冷,與他說話的內容大相徑庭。

假如給他靜音,隻看他那副表情,絕對沒有人能猜得到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德萊特很想發火,但是他沒有。

他隻是說:“神使大人蒞臨家妹升學宴會,德蒙特深感光榮。”

“我倒不這麼認為。”羅蘭絲毫不給麵子,“聽說閣下原本似乎並沒有準備我的請柬,隻是因為公爵——”

他話音未落,阮笙撞開他的手臂,不耐煩地離開了兩個人的戰場。

羅蘭和德萊特不約而同看著她的背影,直到羅蘭緩緩回頭,發現德萊特依舊在出神地注視著少女。

他譏諷地笑:“真是一條可憐蟲啊。”

德萊特慢慢拉扯回視線,他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與羅蘭對話的興致和精力。

他扶著佩劍,向前走去,在路過高馬尾的白袍金發青年時,身體一僵。

好像被定格了半秒鐘,羅蘭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輕快地離開。

隻剩德萊特站在原地。

他按著佩劍,垂著長睫,聽不到來自身邊所有賓客的奉承和客套,不接酒也不說話,在來往的人群中,像一座被抹去色彩的蒼白雕塑。

*

雖然不用走很多路,但是站久了,阮笙感覺腳還是蠻疼的。

腳踝那裡一抽一抽的疼。

她拿了兩杯果酒,悄悄兌了一些高度數的紅酒和葡萄酒,站在桌子邊,從自己僅剩的一點理智裡分出些來應付無意義的社交。

酒水冰涼。一路下肚,感覺咽喉、腸胃全都麻痹了起來,就連大腦也暫時封閉了產生痛苦的接口。

阮笙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

假如哈蒙在這裡,她一定會氣得把所有的酒水都衝進馬桶,寧肯掀翻桌子也不會再讓她碰一滴酒水。

可是她不在。

直到胃發出抗議的時候,她才停止重複的動作。

一杯紅酒被遞到她的麵前。

“公女小姐,請容許我自我介紹一下……”

說話的是一名棕褐色頭發的青年,他梳著背頭,眼睛是深棕色,穿著價值不菲的高定西服,打著花裡胡哨的領結,長得不醜,卻滿臉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情。

“公女,公女?”

“呃……”

阮笙剛剛有點走神,沒聽見他的自我介紹:“你好……?”

對方把酒杯往前遞了遞,抬著下頜,“恭喜公女即將順利進入學業生涯的最後一年。不置可否賞臉,與我喝一杯?”

阮笙看著紅澄澄的酒水,感覺胃裡一陣泛涼:“……不必了,我還沒成年,不能喝您手上的這杯。它的度數太高了。”

那青年立刻變得不悅起來:“公女是在瞧不起我嗎?一個人獨自喝了那麼多杯,偏偏不喝我的,想讓我在眾人麵前下不來台,被人笑話嗎?”

他的聲音很大,吸引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這場宴會,人並不多,聲勢不大,但是每一位收到請柬的賓客都是極富極貴之人。

很快,那些人投來了疑惑探究的目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阮笙臉色有些發白地解釋道,“我的身體確實有些許不適。”

那青年挑眉笑了一聲,伸手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阮笙嚇了一跳,就看見湊近的酒杯上倒映出自己受驚的表情。

“不舒服?公女也太嬌貴了點,不過是一杯酒而已,喝了這杯,就當是給我一個麵子,怎麼樣?”

他的手貼在阮笙手臂的皮膚上,讓她胃裡惡心,極為不適。她想掙脫、後退,卻因為力氣太小沒有成功。

阮笙咬著牙齒,一粒糖果從指尖滑落,悄無聲息地落進酒杯中,無人察覺。

“的確隻是一杯酒,”她撐起笑臉,“不過隻有我一人喝嗎?”

她轉身,在桌子上捧了一杯橙色的香檳,順勢與那人手裡的紅酒碰了碰杯。

她抬眸:“怎樣?”

那棕發青年愣神一瞬,連忙直點頭,眼中毫不掩飾的垂涎:“好、好好好……”

他剛喝了那杯酒,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發展,手腕就被捏住,發出“哢噠”的聲音,一直持續著。他張大嘴,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手鬆開,空酒杯掉在地上,摔成無數碎片。

“啊,可是我覺得,不怎麼樣誒。”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阮笙驀地回頭。

盧修斯以埃卡特的形象出現在會場上,祂藍色長發捋到一側的肩膀上,穿著細節精致,剪裁得體到位的禮服,臉上留著恰到好處又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手裡做的事卻跟祂的表情和語氣截然不同。

祂輕輕一鬆手,那人捂著手腕倒了下去,痛得打滾,又被地上的碎玻璃紮得一頭血。

醫護人員緊急趕來帶他去了診療室。

“海洛茵,”

送走了一個討厭的,另一個更討厭的來了。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阮笙扶著桌沿,虛弱地道:“離我遠點。”

盧修斯不氣不惱:“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導師。”

“你是盧修斯。”

“我是埃卡特。”

“不,你是盧修斯。”

“……”祂歎了一口氣,聳聳肩膀,“好吧,你可以把我當做盧修斯。”

祂一邊說著,一邊捏住阮笙的手腕,微涼的指尖按壓著她的血管:“海洛茵,你的身體每況愈下,需要我的幫助嗎?”

阮笙冷冷地撤回手:“開什麼玩笑,我難道嫌棄自己死得不夠快?”

盧修斯的掌心握了一個空,祂看著自己空落落的右手,“……海洛茵,我居然有些懷念以前了。”

懷念以前她認真地聽祂的每一句話,在祂的指導下完成每一次實驗,製作的藥劑總是第一個拿給祂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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