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並不是很長,但是很深。
魔域禁牢,在地下八層。阮笙被傀儡侍女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步一步下著階梯。
燭火漸次亮起。
終於抵達最後一層,發黴的潮濕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尖,她感覺小腿的皮膚甚至都被附骨的涼意所覆蓋。
傀儡侍女的手,竟然在微微發顫。
阮笙什麼也看不見,她問:“你怎麼了?”
“這一片區域是魔力被抽空的魔障,”她解釋,“所以您看不見它們……這或許是一件好事。”
“那就繼續走吧。”阮笙說。
她抬起腳步,清脆的鞋跟聲落在地板上,茫茫邊際的漆黑中,先是細細密密的水滴滴答聲,慢慢地、慢慢地,如同揭開了一層麵紗一般,她看到了兩側排開的虎視眈眈的濃鬱獸影。
傀儡侍女聲音細若遊絲地給她科普。
“八十年前被魔王捕獲的鷹犬,啄食大量鳥類和十七名魔域新生兒。”
“……六十二年前被魔王在秋獵上射死的巨蟒。曾經絞死過八十五名失足的旅人,其中包括人類皇室和精靈一族。”
……
阮笙隻能看到一團濃影,感受到的恐懼自然沒有傀儡侍女的大。
她在這長得幾乎沒有儘頭的禁牢裡漫步了近兩個小時,耳邊充斥著威脅、侵略的低吼,利齒撕咬,磕碰的巨響,鼻尖嗅到各種各樣難聞的腥氣。
兩小時後,傀儡侍女能量耗儘,停止運轉。
在阮笙眼裡,她身邊的一團影子消失了,融入了黑暗。她伸手碰了碰傀儡的肩膀,見她沒反應,才又按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丟下傀儡,繼續前行。
直到沒法再走。
長廊的儘頭,她什麼也看不見。這很奇怪,因為凡是越往後走,都是魔力越強大的,到了最後一間,卻直接消失了。
她很費解。
阮笙伸出手,緩緩地、緩緩地試圖去觸碰什麼,她摸到了冰冰涼涼的鐵柱,那是禁牢的柵欄。
她摸過柵欄,指甲不小心磕在鐵上,發出不易令人察覺的、微弱的聲響。
眼前一瞬間亮光迸現!!
如果不是阮笙看不見,她幾乎會認為這亮光能夠刺瞎她的雙目。白光驟然膨脹,逼迫得她不得不用手去遮擋,避免自己流出生理性的眼淚。
“……原來是你啊,哈哈哈……”
那是個阮笙從來沒有聽過的陌生聲音。
“他終究還是把你帶回來了。帕斯塔萊,這個陰毒卑鄙的小人,這個卑劣奸詐的家夥……”聲音滄桑、扭曲且怨毒,“不過因為一個善意的謊言,他就背棄了我們的誓約……”
“……”
“既然被你誤打誤撞見到了,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所想知道的一切吧。”
*
德萊特解開扣子,摘下佩劍,扯掉勳章,拒絕了上前的傭人,直接踩上了樓梯。
執事告訴他,瓦麗塔小姐還沒有回來,在學校裡上課。
德萊特:“她回來了,你知道怎麼做。”
執事低頭:“不讓她靠近溫室花園,不讓她接近玫瑰花圃,不讓她接近海洛茵小姐的臥室半步。”
“以及——”
他補充:“在外絕不稱呼她為‘公女’。”
德萊特進了阮笙的房間,他把門反鎖上,用指尖輕觸牆麵上的筆記和公式表,撫摸她坐過的藤椅,看著梳妝台前的明鏡。
她應該坐在明鏡前,無數次地梳妝。她會慵懶且打著哈欠,會走神且百無聊賴,她會半露鎖骨,裹著浴衣,任由女仆為她擦拭濕漉漉的長發。
德萊特的掌心摩挲著這麵鏡子,就好像在透過這麵鏡子,觸碰活生生的她。
他讓人來把這麵鏡子搬回了自己的臥室。
他最後陷在她的床上。溫暖的、柔軟的、青澀的她的香氣驟然包裹住他,就好像今天清晨,她還在這裡,睡眼朦朧,剛剛清醒。
她應該在樓下吃午餐,而不是在花園裡躺著。
她應該在學院裡聽講座,而不是在花園裡躺著。
她應該在被窩裡戴好眼罩,準備午休。
對。
德萊特擁著被子,呼吸沉重潮濕起來。
海洛茵,你沒有離開我,你一直在我的身邊。你在餐廳,在浴室,在臥室,無處不在,隻要我睜開眼睛,我就能看到你困倦的、走神的雙眸,你迷惑地喊我“哥哥”,你不知道什麼真假公女,你不會因此崩潰而跑出莊園,你不會離開我,因為你說過,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德萊特麵色愉悅而痛苦地,喘息聲一聲比一聲重,額頭上滾下豆大的晶瑩的汗珠。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微微抽搐幾秒鐘,整個人放鬆地陷入被子裡,一動也不動。
夕陽西落時,他才有了些反應。
門一被拉開,就看到了瓦麗塔的怪異神情。她的眼神不懷好意地往裡瞟了瞟,被德萊特的身形擋住。
“羅蘭來了,正在樓下會客廳等你。”她也沒堅持要看,隻是用怨恨的神情盯著德萊特離開的背影,末了還踮起腳尖高喊一句,“小心點,哥哥——您是知道羅蘭這個人,他可不會像您一樣,講什麼騎士精神那一套。”
她掩著嘴怪笑著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大家可以看vb通知,啥時候更新都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