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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在對黑暗神說,又像是在對那團黑漆漆的霧氣說:“既然沒有神性,又怎麼能指望你這種家夥會有人性呢?”

蝴蝶頭也不回地離開那片廢墟,聲音在清晨的霧中變得縹緲而朦朧:

“神不一定必須要與人類共情,但絕對不能自以為神的身份對人間界降下各種乾涉和壓迫。”

“你以為你做的事情,冕下永遠都不會知道嗎?”

聲音漸漸消失,

“天真的是你,盧修斯。你小看了人類信仰的力量。”

“……”

那單薄的少女拿起鐮刀,身後跟著泱泱亡靈,每走一步,都不斷有黑漆漆的影子加入她浩蕩的隊伍中。

她的步伐越來越慢,臉色越來越蒼白,無數條充滿怨氣的絲線和枷鎖連接著她,像綁著千斤沙袋沉水的人,最後精疲力竭到無法呼吸。

從夜晚到清晨,晨露滴下,轉瞬即逝,朝陽即將升起。

她得在太陽升起之前讓亡靈得到歸所,斬斷他們的枷鎖,讓其往生。

這是巨大的工程,阮笙知道,她一定會失敗。

但是她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浮上半空。她舉起右臂,鐮刀閃過凜冽寒光,風把她的長發吹起,黑色的鬥篷也糾纏在黎明之前最後的黑夜中。

她在死亡中盛開。

亡靈們的怨憤無處發泄,隻能投注在塔納托斯的身上,在他們的眼裡,她是世間死亡的代名詞,是黑暗中盛開的一朵瑰麗的惡之花。

花盛開得越美麗,越璀璨,他們越是憤怒。從他們的靈魂中汲取的養分,為他們帶來死亡的,無疑是這個罪惡的少女。

阮笙被迫承擔他們加倍的怒氣和怨氣。

“你瘋了,你瘋了!海洛茵,快回來,你會害死她——你明知道這是個必死的結局!!”

聒噪的黑霧出離憤怒,卻無法接近少女半分。

天邊朝陽漸起,橙光在黑暗的陰影處開始大刀闊斧地開拓疆土。

阮笙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強製抽出,又強製按回身體裡,她像一個物體,一個身體不由自己做主,連重力也無法控製,混沌作嘔的流體一樣顛倒。

在盧修斯看來,少女逆著光,痛苦地閉著雙眸,雙睫輕顫,渾身僵硬地發抖,而她的身邊,正不斷地有一隻青金色的蝴蝶粉碎、重組、再粉碎、再重組。

“……咦?”

黑暗神也看到她痛苦的神情,上前,“小烏鴉,你……”

阮笙的身體吐出一口血。她隻能夠聞到血腥氣,無數次的撕裂已經讓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隻有精神上的痛苦,讓她衝動到想要解脫,甚至想要脫離夢境碎片,想……

呃,什麼夢境碎片?

她的記憶仿佛也排山倒海地翻湧起來,因為不斷切換意識載體,且不斷被撕碎,她要花好幾分鐘才能拚湊起入夢之前七零八落的事。

要快點。

要快點,否則,真的會忘掉重要的事情。

好惡心,好想吐,頭疼的要炸了。什麼時候能結束?好想離開這裡,好吵,身邊什麼聲音這麼吵吵鬨鬨?

黑鳥攏在黑霧之中,歇斯底裡:

“海洛茵,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祂憤怒地來回穿過塔納托斯的身體,“停下來,我不允許你再用她的身體胡作非為——!!”

祂驀地轉身,看著黑暗神:“……為什麼不去救她?”

黑鳥長唳:

“盧修斯·埃卡特——那個時候,你就在她的身邊看著,卻為什麼,不去救她!?”

祂無比怨恨,聲音陰鷙絕望。

可惜黑暗神聽不到祂的話。

青年隻是抱著手臂站立著,看著蒼白的少女,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盧修斯絕望又迷惘地拍著翅膀,祂就這樣看著太陽一分一秒地升起,亡靈一個接一個消散,塔納托斯的身體越來越透明、透明。

——祂想起來了。

盧修斯終於想起來,那個時候,祂為什麼不去救祂的小烏鴉,而是站在一邊,等待死神的隕落。

祂被迫重新撿回那段痛苦的回憶,祂又想起塔納托斯隕落之後,日日夜夜,祂後悔得不得安眠的時候了。

那段痛苦的記憶,祂至今不願意回憶。卻在此時此刻,被阮笙強迫著直麵這道傷疤。

而那原因,何其可笑。

——祂隻是想證明,塞繆爾不會來幫助她。能在最後時刻救她的,隻有祂而已。

塞繆爾確實不會來,祂與外界隔離,在眾神山剝離祂的七宗罪。

而祂盧修斯也遲了一步。

祂隻是想再等一下下,一下下而已。隻要能夠證明,她願意回頭,祂就在她的身後這個論題而已。

——可惜,這個論題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

黑霧繚繞著,黑色的鳥在塔納托斯的頭頂一圈一圈盤旋,從遠處看去,像是在繞著太陽,繞著火燎的廣闊平原。

第一縷光映在阮笙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上時,如同被剪斷了掛線的木偶,少女從空中直線墜落。

青金色的蝴蝶也徹底消失,不再反複出現、破碎。

黑鳥發出尖利長鳴。

祂的第一道心理防線,正式崩潰。

然而這一切,隻是剛剛拉開了序幕,真相將要浮上水麵。

盧修斯要麵對的,才是個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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