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爺, 太奶奶,你們怎麼來了?”
葉大缸老子掃葉多金一眼,黑沉的臉色緩緩帶上笑意, 看著葉多金的眼神慢慢變得慈愛起來。
“多金啊, 你媽呢?”
“我媽在屋裡。”
葉多金既不說請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進屋,也不說趕他們走,隻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的問話。
葉大缸老子本來還想在葉多金這邊打聽葉根寶的事,但葉多金的嘴巴比蚌殼還要緊, 很難撬開。
葉大缸老子的耐心有限,見來軟的不行, 立刻變了態度,打算來硬的。
“見了長輩也不知道給長輩斟茶倒水, 虧你多了這麼多年書, 真是把書給讀到狗肚子去!滾一邊去, 看到你,我就來氣。”
葉大缸老子上前推了葉多金一下,然後越過葉多金往屋裡走。
葉大缸老娘雖然沒有說話, 但臉上同樣帶出幾分嫌棄之色, 沉著臉從葉多金旁邊走過。
葉多金可是個暴脾氣, 對於葉大缸老子和葉多鋼老娘在他麵前甩臉色的行為很是惱火, 加快腳步超過葉大缸老子。
停下腳步,葉多金一把捉住葉大缸老子的手,拉著他往門口拖。
拖到門口, 葉多金沉著臉把葉大缸老子給扔了出去。
他用了巧勁,隻把葉大缸老子扔到門外,沒把他怎麼著。
葉大缸老娘看葉多金二話不說就把自家老頭子給扔了出去,氣得臉色泛青, 指著葉多金破口大罵。
葉大缸老娘罵得特彆狠,一會罵葉多金沒教養,等他老了一定會遭報應,一會罵葉多金心狠,像他這樣的人早晚會斷子絕孫,一會罵葉多金是畜生,讓老天爺下個大雷劈死他,一會罵葉多金有爹生沒媽教。
“罵夠了嗎?罵夠了的話可以滾了嗎?”
葉多金走向葉大缸老娘:“您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把您拖出去扔了?”
葉大缸老娘是個欺軟怕硬的,聽到葉多金撂狠話立刻慫了,不用葉多金動手,拄著拐杖自己走了。
見葉大缸老娘走出門,葉多金猛地把門關上,壓根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看著緊緊關閉的大門,葉大缸老子氣得直喘氣。
葉大缸老娘同樣很生氣,轉身就罵葉大缸老子:“老頭子你剛才是咋回事!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哄著老三一家子的嗎,你咋忽然衝多金發脾氣!”
葉大缸老子拿起拐杖重重地敲擊地麵,忍著怒火,壓低聲音說:“我這不是沒忍住嗎!”
以前他對葉大缸一家子都是想罵就罵,想打就打的,一時間很難轉變態度。
葉大缸老娘氣得上手掐葉大缸老子:“都怪你,要不是你亂說話,咱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
“你咋啥事都怪我,剛才你也沒少衝多金發脾氣,你咋不說說你自己。”
“我是見你衝他發脾氣,才跟著你衝他發脾氣的,要不是你先衝他發脾氣,我肯定能忍著不罵他。”
“行了,行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先回去吧。”
“現在回去?不找胡豔豔了?”
“咱倆都把葉多金給罵了,這會兒去找胡豔豔還有什麼用!趕緊回家吧,等滿倉回來了,再找滿倉拿一個主意。”
“老頭子你說得對!滿倉腦子聰明,他一定能想出法子讓咱們家和老三家緩和關係。”
說到這裡,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互相攙扶著走了。
葉多金一直貼著門聽門外的動靜,將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的對話聽了個遍。
聽到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葉多金轉身往廚房那邊跑。
“媽,剛才太爺爺和太奶奶過來了。”
胡豔豔正在砍螺螄的尾巴,聽到葉多金的話,趕忙放下手裡的菜刀。
“他倆向來無事不登門,這回又是為了啥事過來找咱們。”
葉多金走到胡豔豔旁邊蹲下,壓低聲音說:“不知道,不過我聽到他們說要想辦法和咱們家緩和關係。”
胡豔豔頓時就笑:“你太爺爺和太奶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咱們倆家已經快鬨得老死不相往來了,他們竟然還想緩和關係,想得挺美的。”
說到這裡,胡豔豔拿起菜刀繼續砍螺螄的尾巴。
螺螄的尾巴很硬,一刀砍下去還砍不斷,需要砍兩刀或者三刀才能砍斷。
“你太爺爺和太奶奶除了說想要和咱們家緩和關係,還說彆的沒有?”
葉多金想了一會才說:“他們還說大伯腦子聰明,要等大伯回來拿主意。”
胡豔豔嗤笑出聲:“也就你太爺爺和太奶奶覺得你大伯腦子聰明。隨他們去吧,反正咱們家是不可能和隔壁那家子緩和關係的。”
說完這句話,胡豔豔發了狠似的砍螺螄的尾巴,砍得梆梆作響。
葉多金站起身:“媽,要不我來弄這些螺螄尾巴吧?”
胡豔豔立刻停下手裡的動作:“可以啊,來,你過來媽這邊。”
胡豔豔讓出位置,並且把手裡的菜刀塞到葉多金的手裡:“你坐在這裡弄,把盆裡這些螺螄全弄了。”
葉多金看一眼盆裡的螺螄,盆裡裝著很多螺螄,起碼有十斤。
這麼多的螺螄,他得弄到什麼時候?
伸手到盆裡捉出一把螺螄,葉多金想起弟弟妹妹們,轉身朝屋裡喊:“多銀、多鋼、淼淼快出來幫忙。”
葉多銀、葉多鋼、葉淼淼聞聲跑了過來。
有了弟弟妹妹們的幫忙,葉多金隻用了一個小時就把盆裡的螺螄全部弄好。
當天晚上,葉淼淼終於吃到了有螺螄和酸筍的螺螄粉。
暑假有一個多月,葉家兄妹回來生產大隊後就不走了,打算在這裡留到開學。
八月初,葉根寶扛著大包小袋也回來了。
四小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開始放暑假,葉根寶在四小那邊多留了一個星期,直到八月初才坐車回到生產大隊。
葉淼淼最先發現葉根寶,轉身朝著葉根寶大聲喊:“爸爸!”
葉根寶在門口扔下一個大麻袋,扛著另外兩個小麻袋走進屋。
葉淼淼起身跑向葉根寶,想要幫自家爸爸拿一些東西。
葉根寶卻推開葉淼淼:“爸爸手裡拿著的這些東西可重了,你拿不動,乖,往旁邊挪一挪啊。”
葉淼淼這才發現自己擋路了,急忙往旁邊挪開。
葉根寶繼續往前走,扛著兩個小麻袋走進正屋。
掃視一眼正屋,葉根寶笑著問幾個孩子:“你爺爺奶奶他們不在家嗎?”
葉多金接話:“奶奶和媽媽去上班了,爺爺去上工了。”
聽到葉多金的話,葉根寶猛地拍了拍自個兒的腦門:“我忘了他們沒得放假。”
扛著大包小袋走了一段路,葉根寶又累又渴,使喚葉多金去給他倒水。
葉多金給他倒了一大搪瓷缸子的涼白開。
葉根寶拿著搪瓷缸子咕咚咚喝水,一口氣喝完一大搪瓷缸子的涼白開。
一大搪瓷缸子的涼白開下肚,葉根寶的肚子立刻鼓了起來,打著飽嗝和葉多金說話。
“你們在家裡邊沒惹事吧?”
葉多金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沒有,我們無端端的惹什麼事。”
葉淼淼拉過凳子,在葉根寶旁邊坐下。
“爸爸,你為啥今天才回來啊,學校不是早就放假了嗎?”
葉根寶抬手壓了壓葉淼淼的丸子頭:“學校是放假了,但我和你們吳伯伯有事要辦,就在學校那邊留了一個星期。”
葉淼淼見葉根寶的手指縫臟兮兮的,忙拿出手絹給葉根寶擦手。
一邊給葉根寶擦手,一邊說:“爸爸,你餓不餓啊?”
“不餓,爸爸剛喝了一肚子水,這會兒飽得很。”
葉淼淼不說話了,失望地抿緊雙唇。
葉根寶見葉淼淼抿著嘴巴不說話,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抬手點了點葉淼淼的臉頰,葉根寶笑著問:“咋啦?”
葉淼淼本就是小話癆,被葉根寶這麼一問,頓時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媽媽做了很好吃的螺螄粉,我想讓爸爸嘗一嘗媽媽做的螺螄粉。”
葉根寶立刻笑得更大聲了:“原來是想給爸爸做好吃的啊,我閨女真孝順!”
葉根寶心想,閨女不愧是貼心的小棉襖!
揉了揉肚子,葉根寶笑著哄葉淼淼:“其實爸爸的肚子還能裝下東西。淼淼啊,你去幫爸爸煮一些螺螄粉好不好?”
葉淼淼立刻笑眯了眼:“好啊,爸爸你在這裡等著啊,我現在就去給你煮螺螄粉。”
旁邊的葉多鋼聽到這裡坐不住了,站起身朝葉淼淼大聲喊:“淼淼多煮一些,我也要吃!”
螺螄粉可太好吃了,怎麼吃都吃不膩!
自從胡豔豔做出有螺螄和酸筍的螺螄粉後,葉家已經連著吃了一個多月的螺螄粉了,但葉多鋼還是沒有吃膩螺螄粉。
葉淼淼嗯一聲,跳下凳子就去給葉根寶和葉多鋼煮螺螄粉。
今天早上他們剛吃過螺螄粉,家裡邊的螺螄、酸筍、豆腐絲全都是現成的。
葉淼淼說的煮螺螄粉其實就是燒一鍋熱水,然後把炸過的粉條放到熱水裡麵泡軟,最後再加入螺螄、酸筍等配菜就煮好了。
本來螺螄粉裡麵的粉條是不用炸的,但胡豔豔第一次做螺螄粉的時候就把粉條炸了,所以現在葉家現有的粉條全都是炸過的粉條。
加入了螺螄和酸筍的螺螄粉有一股子臭味,對於第一次聞到這股臭味的葉根寶來說,簡直是難以接受。
葉根寶一把捏住自個兒的鼻子:“誰家茅房炸了,咋忽然這麼臭!”
葉根寶的話一出,旁邊的葉多金、葉多銀、葉多鋼立刻嘿嘿地笑了起來。
看到幾個兒子笑得賊兮兮的,葉根寶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詢問坐在旁邊的葉多鋼:“該不會是咱家的茅房炸了吧?”
葉多鋼捂著嘴巴,嘿嘿地笑得更大聲了。
“你們咋都不說話?”
“你們說話啊,是不是咱家的茅房炸了?”
“爸你彆問了,等淼淼出來,你就知道了。”
說到葉淼淼,葉淼淼端著一大海碗的螺螄粉從廚房裡麵走出,三步做兩步走向葉根寶。
“爸爸,螺螄粉做好了,你快嘗嘗吧。”
隨著螺螄粉被送到麵前,葉根寶聞到一股子更加濃鬱的臭味。
這股臭味臭得簡直能讓人窒息!
葉根寶死死掐住自個兒的鼻子,整個人往後仰,一臉拒絕地看著葉淼淼遞過來的螺螄粉。
這個叫螺螄粉的東西比炸茅房還要臭,真的是能吃的東西?
看自家閨女乖乖軟軟的最是孝順的,這個叫螺螄粉的東西要是不能吃,她肯定不會拿出來給自己吃。
憋氣憋得太久,葉根寶的臉色開始泛青了。
轉過身,葉根寶重重呼吸一口氣,同時用眼角餘光掃向幾個兒子。
見葉多金和葉多銀都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他,葉根寶忍不住想要脫鞋子打兒子。
好在小兒子葉多鋼和大兒子葉多金、二兒子葉多銀不一樣,葉多鋼此時正看著葉淼淼手裡的螺螄粉不停地咽口水。
葉根寶知道自家小兒子葉多鋼是個十足十的貪吃鬼,但凡是葉多鋼喜歡吃的東西,那東西絕對不難吃。
葉根寶在葉多鋼的嘴角看到水漬,這小子竟然饞得流口水了!
看到這裡,葉根寶放心了,憋著氣接過大海碗,僵笑著誇葉淼淼:“淼淼真是爸爸的小棉襖。”
葉淼淼把筷子遞給葉根寶,等葉根寶從她手裡拿走筷子後,立刻一臉期待地看著葉根寶。
葉根寶真是騎虎難下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扭過頭吸一口氣,在葉淼淼期待的眼神下,葉根寶從碗裡挑起一根粉條,閉著眼睛把粉條全部吸進嘴裡。
嘗到味道的瞬間,葉根寶先是咦了一聲,然後是從碗裡挑起一筷子粉條送進嘴裡,吃著粉條,眼睛越睜越大。
沒想到這個叫螺螄粉的東西聞著臭,吃著卻特彆香!
葉根寶的食欲一下子被螺螄粉酸酸辣辣的味道打開了,嗦粉的速度不斷加快,咀嚼的速度更是忍不住越來越快。
頭也不抬地吃完整碗粉條,葉根寶開始嗦螺螄。
葉多鋼看得直流口水,忍不住開口問葉淼淼:“淼淼啊,我的呢,你沒給我煮嗎?”
“煮了啊,你那份還在廚房那邊沒有……”
葉淼淼想說你那份還在廚房那邊沒有端過來,話還沒說完,葉多鋼人就不見了。
葉多鋼像一陣小旋風似的跑進廚房,從灶台上端起螺螄粉,直接蹲在灶台邊上大口嗦粉。
葉淼淼收回視線,轉過頭看向葉根寶。
“爸爸,你覺得螺螄粉好吃嗎?”
葉根寶嗯嗯出聲,然後把碗裡的湯也給喝了。
他把整碗螺螄粉吃得乾乾淨淨,打個飽嗝說:“真好吃,這真是你媽做的螺螄粉?”
“是的啊,媽媽為了做這些螺螄粉,把奶奶藏起來的豬油全用了。”
葉根寶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問:“那你奶奶罵你媽媽了嗎?”
“沒有啊。”
葉根寶覺得驚訝不已,自家親媽是什麼性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就自家親媽那節省又吝嗇的性子,怎麼可能不罵胡豔豔霍霍東西。
“真沒有罵?”
有沒有可能是自家親媽躲著孩子們偷偷罵胡豔豔。
葉淼淼給了葉根寶一個肯定的眼神:“沒有,奶奶也很愛吃媽媽做的螺螄粉。”
葉根寶卻是不信了,在心裡認定黃桂花肯定在私底下罵過胡豔豔。
隔壁葉滿倉家,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坐在一起擇菜。
忽然聞到一股子臭味,葉大缸頓時皺起眉頭:“老三家又在煮那些臭東西了!自從多金他們回來後,老三家隔三差五地就要煮一會臭東西,真不知道他們咋吃得下這麼臭的東西。”
葉大缸老娘吸了吸鼻子,然後轉過身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被嗆的。
“我真是受不了他們了!老頭子啊,咱們得過去說說他們,讓他們以後都不許再煮臭東西。”
葉大缸老子放下手裡的菜,斜著眼睛看葉大缸老娘:“過去說了又能咋的,你覺得他們現在還會聽咱們的話嗎?”
葉大缸老娘不說話了,兩家早就鬨得老死不相往來了,就算他們過去說老三一家子,除了老三會聽他倆的話,彆的人肯定都不會搭理他倆。
“你說黃桂花和胡豔豔是咋想的,咋就想到給孩子吃臭烘烘的東西?她們是真不怕幾個孩子吃出個好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