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渡輪風波(靈狐不靈+餅子+還在吃樟腦丸深水加更)(2 / 2)

萩原研二能護他周全嗎?

他……現在能怎麼辦?

手中的槍落到了地上,被地毯包裹成沉悶的碰撞聲,萩原研二微微闔上眼,額上的汗從臉頰旁劃過,像是流淚一般。

“夠了。”

千代穀徹的聲音突然又平靜了下來,他有一下沒一下咳著,走到萩原研二旁邊,距離他很近。

兩人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萩原研二緊閉著眼,雙手頹然著垂放著,沒有用任何力氣。

他不想掙紮了。

不管千代穀徹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想掙紮了。

toru……終歸是他們的錯。

明明朝夕相處,卻依舊沒有在沉淪前拽住他的手。

但萩原研二隻覺得肩膀上一涼,他睜開眼,發現那振泛著光的匕首上,一撮屬於他的發絲正黏糊著鮮血,欲落不落。

千代穀徹麵上一片漠然,他抬著手,乾脆利落地也從自己耳邊也割下一縷發絲。

萩原研二自匕首清澈的那麵,看到了自己帶著絕望的表情。

黑發男人伸手將兩人混在一起的發絲揉在手中,緊接著鬆開手。

兩撮混著鮮血的發茬融合在一起,飄飄地落到了地上,低頭看去,就像是一塊汙漬一樣。

萩原研二下意識想抬手抓住他,卻隻從千代穀徹冰冷的指尖劃過,抓了個空。

他看著千代穀徹浴血向外走去,脊骨挺得筆直。

他自陰影走向甲板,可在他走到戶外的那瞬,厚重的雲層恰巧遮住了天光,隻留給他一片更加深沉的陰影。

“徹……”萩原研二的心臟劇烈跳得動起來。

他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著實分不清這痛苦是因為自己選擇違背守則放過了他,還是因為自己沒有追上去與之同謀。

好難受啊。

355.

“懦弱到不願意麵對這一切,在劇烈的痛苦中分裂出一個用於保護自己的人格,沉湎在過去不願清醒,這才是千代穀徹。”

琴酒勾了勾唇,有些滿意地看著格蘭瑪尼,像是在看自己親手打磨的武器,繼續說:“好在格蘭瑪尼的誕生就很強勢,他的存在足夠壓製那個懦弱的人格。”

降穀零夢囈一般,還在執著著真相,仿佛是想將自己的心都撕開,把所有的信息血淋淋地填進去。

“他這樣,怎麼敢放他去臥底?”

都說那麼多了,琴酒也不吝惜這點信息量,他乾脆地道:“之後的一個月,我們發現千代穀徹的人格對電擊還是有著比較強烈的反應,可以通過這個將他刺激出來,格蘭瑪尼要做的隻是模仿而已。”

“他們本質上還是一個人,因此記憶是共通的,學習演戲蒙過那群愚蠢的條子,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正好的,千代穀徹清醒的時候是沒有任何記憶的,而格蘭瑪尼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壓製。”琴酒惡劣地扯了扯嘴角,“那個他常戴著的金屬眼鏡其實就有電擊的作用,格蘭倒是戴習慣了,一直沒摘。”

降穀零似乎是全聽了進去,又似乎隻是將聲音變作了字幕,它三百六十五度地橫亙在眼前,旋轉著,跳躍著,嘲笑著他的遲鈍。

原來,失蹤一個月後回來的人是格蘭瑪尼。

他們隻感覺到了他的冰冷和生硬,卻並沒有深究下去,隻是覺得這一個月的經曆改變了千代穀徹性格少許,他還是他。

原來,在寢室中崩潰大哭的才是千代穀徹。

因為格蘭瑪尼瞞不過去他們,便將毫無記憶的千代穀徹刺激出來應對一切,而知道組織手段、又被格蘭瑪尼全然壓製的他,根本沒辦法將一切真相告訴他們。

所以他崩潰了。

他害怕著全然無記憶的自己,害怕已經沾了鮮血卻無法自控的自己,害怕……關心他的同伴們也會被組織威脅。

所以他也隻能配合著格蘭瑪尼的行動,強笑著說什麼事也沒有。

偏偏,他們輕而易舉地便相信了。

誰都沒有深究千代穀徹經曆了什麼。

他們永遠自詡以為體貼不戳人傷口,卻在知曉後才發現那傷口從未愈合甚至已經潰爛入骨。

降穀零指尖冰涼,掌心被他摳出的血點已經糊成了一片,放在那也是持久綿久的細痛,這細痛從手心鑽進去,像是蟒蛇一般勒得他喘不過氣。

所以,之後跟他們相處的沉默的、冷漠的黑發青年,實際上是一個作為武器使用的黑暗麵,是占據那軀殼的外來者。

而他們的同期在痛苦中浮沉,每次出來還要在記憶的一片空白中,強打起精神應付他們,在打消懷疑後又被格蘭瑪尼壓到自我問責的深處。

降穀零清楚地知道,千代穀徹不會將格蘭瑪尼與他徹底分開,不會輕而易舉接受人格並非同一人的理論,他向來會自我譴責,向來會細心地挖掘自己一點一滴的錯誤。

他隻會將自己當作苦苦無法解脫的罪人,在午夜夢回時為格蘭瑪尼造的殺孽感到萬箭穿心的痛苦。

為什麼當時自己沒死?如果死掉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

但是當事態進行到這一步,千代穀徹連求死都是無法做到的,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悲劇發生,劊子手卻是他自己。

就像是被禁錮在提線木偶中的一縷殘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人操控,卻無法改變一切。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七年。

七年,八十四個月,兩千五百天。

降穀零被這個時間尖銳地刺到了,他有些機械地轉頭,看著琴酒閒適愜意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打到他的臉上。

但最後,他也隻是死死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將衝動和痛不欲生狠狠咽下。

降穀零清楚地知道,自己作為波本坐在這裡,究竟是誰的功勞。

究竟是誰——從擁有全部記憶的格蘭瑪尼手中,將他的存在隱瞞下來。

七年是一個很長的過渡,足夠讓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屁孩成長到明事理甚至談戀愛的年齡,這七年中,作為共同生活在一個身體裡的兩個人格,總會在某些情況下發生碰撞。

千代穀徹不可能一直沉睡,頑強如野草的他絕對會想辦法扭轉局麵,哪怕知道自己橫豎逃不開一個死。

降穀零不敢想象千代穀徹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才從被洗腦對組織絕對忠誠的格蘭瑪尼手中,將自己保下來。

但他知道,千代穀徹在某些情況下,絕對拚死也會出現。

“降穀零!渾身都是易燃物你還闖火場?!”

在外守一事件中,眼神格外狠厲的青年吼著他,近乎是不要命地代替他衝到了火焰中,全然不顧自己平時怕熱怕火的PTSD。

那時的千代穀徹渾身濕漉漉的,頭上淌著水,臉色慘白到極其可怕的程度。

當時降穀零懷裡還抱著孩子,被這刺激衝擊得心慌意亂,沒有觀察細節,隻為千代穀徹的行為而感動,卻並未多想什麼。

現在仔細想,說好打掃衛生的千代穀徹怎麼會換了身衣服出現在那個地方?並且身上淋了水後……他仔細回憶,似乎好像是有聞到血腥味。

他記得他們在打掃澡堂,說諸伏景光的過去時,千代穀徹沉默的樣子,那時的他叫作格蘭瑪尼更對。

“所以。”心中有個聲音輕聲細語著結論,“你們離開後,格蘭瑪尼出去做任務,但在回來時聽到爆炸的信息,toru不顧一切地出現了。”

“他衝進了火場,救出了景光,卻在猶豫了許久後才帶著外守一翻出窗台。”

那個屬於他的聲音在心底說:“降穀零,你應該知道的,他想死,千代穀徹想死在裡麵。”

“他想終結罪惡,包括自己。”

金發男人自喉中壓抑住了痛到極致的悲鳴。

toru啊……

他甚至知道為什麼千代穀徹最終還是選擇了出來。

因為那麼細心溫柔的他,不會想讓諸伏景光背上同學死亡的愧疚的包袱,也不會讓外守一逃離法律的審判。

他是為了他們而活著。

千代穀徹是為了他們而……存在。

所以他寧可付出代價也要隱瞞下降穀零的信息;所以他知道神索是姐姐後從不願靠近;所以在畢業典禮那天,他慘白著臉站在了他們麵前,為的就是一起拍一張畢業照。

降穀零想著,可能正是因為派遣格蘭瑪尼回去臥底,toru身邊一直有著鬆田萩原景光他們幾個在刺激,才勉強掌控了一絲主動權。

而逐漸能夠與格蘭瑪尼談判交流,千代穀徹才能在恰到好處的情況下將一切都隱瞞過去。

想起鬆田陣平所跟他說過,破案時的toru跟平日裡的差彆很大,他好像是想將全部精力都燃燒在上麵一般,累暈自己都無所謂。

這就是千代穀徹的贖罪吧?

降穀零心想著,他為什麼沒有早些察覺toru自虐般工作時情緒的不正常?

直到今日,直到所有事情暴露,他們也沒往這方麵想,而是通過證據直接判定了是千代穀徹所做,在心底將失望和難過通通都宣泄了出去。

如果說千代穀徹被逼瘋有組織和琴酒的功勞,那麼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便是他們隨隨便便、猶如隨風飄散的煙霧的態度。

降穀零又想起前幾天才給千代穀徹過的生日。

因為共感和中毒險些瀕死的青年在醒來後尚未開心許久,便在觀察到他和諸伏景光異樣的態度後沉默了下來。

他到底為什麼哭?為什麼悄無聲息地崩潰流淚?

僅僅是為了與七年前保持一致?

不……降穀零在心中否定,並且回答,千代穀徹是察覺到,他們發現了格蘭瑪尼的存在進而對他產生難以掩飾的失望後,才為終究走到這一步的命運而流淚。

因為沒有第二次了,他的摯友們再也不會與身為格蘭瑪尼的千代穀徹過生日了。

這是他的二十八歲生日,卻是最後一個生日。

而當時,被憤怒和失望衝昏了頭腦的他,降穀零,還他媽湊到千代穀徹的耳邊,在其他人給予作為生日祝福的時候,給了他最後一擊。

“toru,你能不能不要去科技展?”降穀零自以為給了他機會一般地說著。

他沒有看到千代穀徹陡然空白、渙散的眼神,他隻關注了那虛偽的、強顏歡笑的笑容,忽視了其中的無法改變和絕望,並覺得toru背叛了他們的友誼。

是他們先背叛的。

所以說千代穀徹去了,作為格蘭瑪尼,作為站在他們對立麵的罪人。

降穀零的呼吸堵在了胸口,與心臟的尖銳疼痛攪拌在一起,最後化作滾燙的鐵水澆到了他的鼻腔和喉嚨中。

他真的要死掉了……

可是現在呢?現在的千代穀徹怎麼樣?他們甚至還跟FBI設置好了伎倆,想要在見到最後的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將他逮捕。

——親手將已經站在深淵便搖搖欲墜的同期推下去,粉身碎骨。

“我要走了,我還有點事情。”降穀零突然起身,不再看錄像還有什麼內容,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和語調到底正不正常。

他狼狽地將遙控器放在桌上,近乎是落荒而逃一般逃出了這個放映室,直直地衝出了基地,衝到了太陽底下。

暖色的陽光輕柔地落在他的臉上,將眼睛刺得生疼,已經濕了乾乾了濕不知道多少次的眼眶突突直跳著,最終還是狼狽地將水珠掛在了眼睫上。

降穀零低下頭,拿出給諸伏景光發信息的手機,將最關鍵的洗腦暗號發出去後,他卻沒有停下。

【hiro,我好累。】

【我們的推斷錯得離譜……格蘭瑪尼是千代穀徹,但toru不是格蘭瑪尼。】

【格蘭瑪尼是toru在承受酷刑中誕生的、被洗腦效忠於組織的人格。】

【他被組織逼瘋了。】

發送完畢後,降穀零有些狼狽地跌進車裡,寧可被身後的盒子硌得發慌卻也不願意動彈一下。

他覺得自己好像中毒了,石化的、軟筋的、肌無力的,總之,除了痛苦外,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toru……”他低低地從嗓子擠出這個還帶著親昵的稱呼,初見便向他們交付了友誼的青年,估計做夢都沒想到他們會將他推到這個地步。

他做不到任何虛偽的道歉。

他現在要怎麼辦才可以挽回這個徹底崩盤的局麵?

已經九點三十分了。

356.

九點三十分。

千代穀徹直接離開了走廊,並且在一個拐角處與廚師打扮看著瑟瑟發抖的獨眼男人擦肩而過。

沾著血的U盤上附著一個被血掩蓋的小點,忠實地記錄了從展廳到這邊的所有坐標。

朗姆收起U盤,沒有看到這個小點,而是低聲問:“需要我接應帶你走嗎?”

“還有渣滓沒有處理完。”他語氣平淡地說,“你先走吧。”

朗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狼狽的模樣,嗤笑一聲:“祝你活著。”

格蘭瑪尼是琴酒的親信,跟他可不對付。

而正巧,對於有野心的朗姆,BOSS並沒有告訴他關於格蘭瑪尼是新的載體的事情。

兩人至此擦肩而過,千代穀徹走到了甲板上。

今天是個很好的天氣,原本偏向於藍灰色的大海在此刻微微泛著光,在渡輪的行動間蕩開一圈又一圈規則的波紋。

海風很濕潤,或許也很鹹,但在身上血味濃重的情況,隻能用觸覺暫且表達一下感覺。

而遙遙的、看不見岸的廣闊天地,在此刻格外恢宏,讓人不由得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醜陋。

黑發男人就站定在船頭的欄杆旁,頗具氣勢的海風刮起他被剪短了一截的不規則的黑發,將因為過於瘦削而不貼合的黑風衣的衣擺也往後刮去,地上很快就多了許多小點,正是海水混著血點造成的。

他就這麼靜靜地等著,等到在裡頭暈頭轉向找人的警衛們包圍了他,等到一臉狼狽的鬆田陣平衝了出來。

“都退後,不準動!”卷發警官拿著諸伏景光的雞毛當令箭,成功把其他的公安都嗬退了下去,將更加廣闊的平台交給了他們兩人。

千代穀徹轉過身來,雙手撐在欄杆邊,若非臉上並無什麼笑意,他就像是在享受度假一般。

鬆田陣平看著,隻覺得海風裹挾著這飄飄蕩蕩的身體,想要帶他離開一般。

他就這麼走到距離他五步的位置,站定,看著他。

“千代穀徹。”鬆田陣平壓著聲音喊他,猶如平日裡佯裝生氣時的打鬨,“給我過來!”

被喊名字的當事人看著他,又好像穿過了他看著桅杆,那安靜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

對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鬆田陣平隻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舔了舔唇,說:“剛才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弄明白你想做什麼,是我……”

“我不想聽。”千代穀徹的眼睫顫了顫,直接開口打斷他,“鬆田,我不想聽,我不會把U盤給你們。”

鬆田陣平很艱難地繃出的一絲絲笑容又憋了回去,他靜默地看著千代穀徹,道:“一定要走到這個地步嗎?”

“什麼地步?”黑發男人側了側頭,似乎有些聽不清他的聲音一般,因那個耳釘受損的聽力在海風的乾擾下像是屏蔽一切信號的裝置,讓鬆田陣平的問話格外的艱難。

所以那個耳釘的經曆是真的嗎?

千代穀徹,你到底有多少內容是真實的?

鬆田陣平牙齒又沒忍住咬合在一起,他狠聲道:“不管是中毒還是其他的什麼,我們都能想辦法搞定,對……我們,還有hagi,零,景光和班長,我們都可以一起想辦法……”

那想發狠的聲音隨著話語的進行越來越微弱,最後變成了帶著哽咽的哀求:“toru,算我求求你,離開那個組織吧,難道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還是比不過那個勞什子的組織嗎?”

“我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感情。”千代穀徹看著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咬字清晰地道,“和那個組織比?”

“你當我是覺得對那的感情更深?”他似笑非笑。

鬆田陣平被看得渾身發燒,千代穀徹那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極淺的疲憊,像是這一打量,燃儘了他的最後力氣。

他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實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嗎?”千代穀徹自語道,“我,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我什麼也不想做,就這樣互相放過吧。”

仿佛一個壞掉的機器,兀自說著淩亂讓人聽不懂的話語,他看著鬆田陣平,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人。

鬆田陣平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千代穀徹直接握著匕首朝他衝過來,那眼眸中閃著狠厲的光讓他險些怔在原地。

身體下意識行動起來,他用臂作擋,任由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臂,留下一條斜長的傷口,鬆田陣平皺著眉,反手去扣千代穀徹的手臂,卻被對方猶如滑蛇一般掙脫。

就這麼過了幾招,怎麼說對方都聽不進去,鬆田陣平也不由得冒出了一絲火氣,他默不作聲地加大了力道,眼眸沉沉地看著像是換了個人的千代穀徹。

“你他媽到底要做什麼!”鬆田陣平吼道,摁住他握著匕首的肩膀往後推,“就不能好好談一談嗎!”

“談什麼?”千代穀徹歪歪頭,“你想做什麼?”

鬆田陣平一愣,他想做什麼,他想將這對警方萬分重要的U盤奪回來,然後……

然後他想陪著千代穀徹贖罪。

這站在光明下,已經成為東京警視廳頂梁柱的正義之星,不應該落到這個下場。

“我會陪著你。”他沉聲道,“接受該有的結局。”

千代穀徹嗤笑一聲:“我不想,你來打我啊。”

“那老子就打到把你帶回去!”鬆田陣平被他這態度激出了火氣,他頓時左手一拽,拳變作掌,直接劈在了千代穀徹的肩膀上。

那振匕首又一次毫不留情地自他眼前劃過,在千鈞一發之際削掉了他的一截劉海。

兩人就這麼打出了真火,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若非頭頂的陰雲還在龜速地攀爬著,遲早被太陽曬乾,黏在身上。

在鬆田陣平全神貫注判斷著千代穀徹的動作時,兩人早已不知不覺靠近了欄杆。

廣闊的海麵像是劇本的舞台,隨時等待著演員踏浪而來,鬆田陣平背後涼涼的,不知是冷汗還是脖頸傷口流下來的血,他看著千代穀徹的臉,又覺得看不清他。

千代穀徹隻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用幾乎融化在風裡的聲音:“鬆田,你對我失望嗎?”

鬆田陣平出招的動作沒刹住,打了出去,思緒卻一瞬間停滯。

若在這事情沒有發生之前,他能毫不猶豫地說“失望個屁,我為你驕傲!”

“但是現在……”千代穀徹笑了笑,自己替他回答,“我對千代穀徹很失望。”

順著鬆田陣平的力道,青年踉蹌的後退一步,正好越過了欄杆,那匕首在碰到前者之前鬆開了,“當啷”落到地上,像是陡然跌至穀底的情緒。

他的黑發隨著風後仰,露出光潔的額頭,風衣獵獵抖動,像是一隻即將振翅飛翔的大鳥,終於脫離了鎖鏈的束縛一般,徑直朝大海的懷抱倒去。

他臉上的笑更柔和真切了,變作了平日裡眾人最熟悉的模樣。

“鬆田——”千代穀徹曾這般笑眯眯地將辣味的史萊姆塞到他嘴裡,並在他嗷嗷找水的時候笑得更加燦爛。

但現在明明什麼都沒有吃,鬆田陣平卻覺得自己辣得已經失去了理智。

他發瘋一般地向前衝著跪下去,近乎是連滾帶爬地抓住了千代穀徹的右手腕。

“toru,千代穀徹!”他吼道,“這算我贏了懂嗎?跟我回去!”

被他拽著的手腕原本都淌不出血的傷口又一次被撕裂開,滾燙的血被海風吹到鬆田陣平臉上,燙得他淚流滿麵。

“你放過自己吧……”他啞聲道,“沒什麼事情是不可以解決的,錯誤也是可以彌補的。”

千代穀徹臉上笑意淡了,他用極低的聲音喃喃著:“當年沒有直接死掉,就是我犯的最大錯誤。”

卷發警官還在試圖嘴炮拯救世界,但還沒開腔,就被千代穀徹的話語震了一瞬。

“鬆田陣平。”他抬起頭,有些疲憊地朝他笑了笑,“我真的好累啊。”

對上鬆田陣平那近乎目眥欲裂的表情,千代穀徹將左手也搭了上去,近乎是使出全身力氣掰開他的手,他用力地蹬著船的平麵,整個人向前展去。

像是站在舞台上擁抱全世界的魔術師,黑發青年臉上帶著柔和愜意的微笑,好像隻是在說著“很高興見你”,黑色的風衣在身後綻開,愈發襯得像是即將沿著海麵翱翔的雨燕。

他快樂地朝目眥欲裂的鬆田陣平揮了揮手,如同隻是一次普通的離彆。

鬆田陣平下意識伸出了手,不知何時被圈在拇指間的U盤隨著他的動作晃晃蕩蕩著,卻怎麼也沒辦法衝回主人手中。

他腦海中一瞬間空白,突然意識到了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問題。

——這是千代穀家的珍寶。

旁人有什麼資格叫歸還?

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終於恢複了自由的雨燕,一幀一幀滑翔著,與大海愈發靠近。

他墜落了。

九點三十分鐘,被層雲擋住的陽光此刻終於漏了出來,將一片熔金色的暖意灑進遼闊的海麵。

那些美好的回憶像是易碎的玻璃,碎裂的那一刻,無數細小的,流淌在記憶深處的情感也隨之迸發。

‘我贖罪了。’

黑發青年仰起頭,他的瞳孔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極暖的色彩,像沉澱著一抹甜得發膩的糖漿。

他最後親吻了一下陽光,如同童話裡的人魚那般,消失在一片潔白的泡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