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一月,也是正月。自九年前武則天於十一月服袞冕後,將十一月改成正月,一直沿用至今。
月初,天開始下起了細雨,相比於宋朝的寒冷,唐朝的天氣要暖和許多。
但在一片蒙蒙細雨間,沒有看到冰屑,可無邊的寒意還是升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鑽入行人的衣服裡麵。
陸二狗穿著一身蓑衣,杠著那個奔馬圖漆箱,一瘸一拐地跟在王畫後麵,傷勢到現在還沒有好清。如果讓一些人看到這件精美的漆箱,也可以稱為現在唐朝的漆器之王,就這麼讓陸二狗杠在肩上,隨便讓風吹雨打,他們會不會罵王畫與陸二狗暴殄天物?
陸二狗看著王畫走在前麵,連一個頭都沒有回。忽然心中生起一聲感概,也有一份激動。
隻是他不知道王畫的人生哲學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罷了。
其實收留他們四人,王畫也是無奈之舉,自己在這世界裡收下第一批人卻是一批無賴之徒。雖然孟嘗君用了雞鳴狗盜之徒,逃回齊國讓世人讚譽。可王安石也寫了一篇短文: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麵而製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孟嘗君既然喜歡雞鳴狗盜之徒,真正的賢人怎麼能投奔他呢?用以諷刺孟嘗君。實際上非然,齊國的衰落豈是孟嘗君一人所能挽救的?
但王畫心裡麵總有點不舒服。這可也算是自己的處女啊,就這樣給了幾個小地痞了。
不過眼下這情況,自己籠絡了這四個地痞在手,也等於在洛陽安查了耳目。而且這四個地痞在洛陽生長的,對洛陽情況十分熟悉,有什麼風吹草動的,自己就可以立即得到消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當然王畫城府極深,陸二狗他們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風聲呼厲,雨更密集了。
陸二狗看著前麵的王畫。
他看到王畫打著一把黃油布雨傘,身著一身粗布長袍,後麵還留著一頭烏黑的長發。雖然雨點更加密集起來,可王畫態度自若,就象沒有感覺到雨點陸續地從油布雨傘的下方打進來,將他的長袍下角淋濕,更象是沒有感到這鬼天氣所帶來的寒冷一樣。甚至一陣烈風吹來,陸二狗忍不住一個趄趑,可他看到王畫的背影紋絲不動,連他走路的步伐都沒有變動一下。
看著他因為歲數的問題,還略有些矮小的身影,走在雨幕中,陸二狗忽然生起一種感覺。他離王畫的距離那麼近,可又那麼遙遠,最後王畫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也更加高大,甚至就象一座高山一樣,在他前麵不停地移動著穩健的腳步。
陸二狗忍不住擦了一下眼睛,嘟嚨道:“真是活見鬼了。”
王畫回過頭,問道:“你說什麼?”
一邊問話,一邊還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這個笑容很好看,就象一朵鮮花,在這苦風淒雨,豔麗無比的開放,刹那之間,讓人都覺得這種天氣連寒意都消失了。
看到王畫一臉陽光的笑容,陸二狗心裡再次嘀咕了一聲,真是活見鬼了。如果彆人還好一點。可自己清楚,這個少年出手是多麼的狠辣與果決,甚至到現在他都在懷疑,如果那天晚上要不是自己四個人配合的話,他會不會真將自己四人殺死!
但就是這樣,王畫在雨中這個笑容,偏偏連他自己看到後,都覺得很溫暖。
見鬼了!見鬼了!
他在嘴上還是說了聲:“沒什麼。”
王畫沒有再追問。他繼續向前走去。
踏踏踏!
鞋子踩在青石板上,腳步聲清晰可聞。
王畫走得還是很安祥,甚至看到他們這兩個人古怪的一行,有一些路人指指點點,他都置若罔聞。那種姿態就如同長街兩旁那些安靜而又古老的建築一樣,在安靜中散發著一種大氣,一種底蘊,一種貴族才有的雍容。
陸二狗再次搖了搖頭。現在越跟在王畫後麵,越發對這個少年不解了。
不一會兒,兩個人來到了翰林齋。
今天因為下雨,翰林齋裡麵的客人很少。
看到王畫到來,翰林齋的掌櫃滿麵春風地迎了過來。
上次那筆買賣在主家小娘子授意下,給王畫一個非常高昂的價格。然而這筆買賣確實是物有所值,自己這件漆箱擺在店中後,引來許多客人的興趣。
就象今天李使君家的夫人,看到這漆箱後,同樣愛不釋手。她還趴在箱子上,細細看著那些馬兒,在奔跑的有多少匹,在吃草的有多少匹,在屹立的有多少匹,當然有的駿馬似跑非跑,很難確定。這還是某些圈子裡麵的婦人們的談資。
至於欣賞,她未必在行,可親自看過後,以後能向其他婦人們八卦一下。
有些人想把它買下來。翰林齋的掌櫃經過王菡的授意,買可以,最少兩百萬錢。一聽,都嚇壞了。其實主要翰林齋不是不想出售,還在等那個少年其他兩件漆箱出來後,最後才能確定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