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緹坐在那發呆。
空氣濕潤,泥土味兒,梨花香。
昨夜後半夜下了一場雨,她激動地半宿沒睡好覺,閉上眼,前塵舊事一夢浮沉,怕是夢,又怕裴宣不來。
白鴿看她千好萬好,但她曉得西京之大那些出身好的子弟,除了裴宣,沒人肯娶她,捧她在心上。
不欺辱她,不褻慢她,真真正正當她是需要疼惜的好姑娘。
她想不明白,裴宣不愛她,為何要力排眾議娶她?
夢裡她當了三年的裴少夫人,裴宣親她的次數不多,與她最親密的一回是從外麵回來,酒意上湧迷迷糊糊摟她、摸她。
她怕他認錯人,小心問他,他喊她“娘子”,一聲聲的“娘子”喊得她呼吸紊亂,意亂神迷時咬了裴宣下唇。
這一咬,把人咬醒了。
酒醒的裴宣是另外的樣子,溫溫柔柔,克製守禮,西京人人稱讚的君子。
他為她穿好半褪的衣服,愛惜撫弄她胸前皺巴巴的料子:“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那是崔緹離他最近的時刻。
一念之差,錯過報答他、為他生兒育女的機會。
之後裴宣戒酒,在家飲茶,在外滴酒不沾。
他還是會親她,抱她,規規矩矩,點到即止,不似尋常夫妻親昵,對她又挑不出其他不好,除了不與她圓房。
“這人呀,一個鼻子兩隻耳朵,哪有十全十美的?”白鴿還在那掰著手指數算她家姑娘有多好。
這話入了崔緹的耳,崔緹驀然有些明白,是她犯了執迷,裴宣願意許她白首之約,潔身自好,外麵也沒有養其他女人,她其實是該滿足的,西京城最耀眼的兒郎做了她的夫君。
也不是一定要有愛情才能過活。
或者裴宣不是正常的男人,他不需要有人為她傳宗接代,又或者他身患隱疾,做不成那事兒。
白鴿可不知她隨意一句話引得崔緹思緒歪到天邊去,她用長筷夾了一個白米團子:“姑娘,快許願!”
十八歲,崔緹向上天發出懇切的請求:
我還想遇見他。
北院,崔黛心安理得享受眾人的吹捧,因席上少了她最愛吃的春餅,差點冷臉。
南院,崔緹咬了一口團子,唇齒留香,她笑了笑:“好吃。”
簡單地慶祝過十八歲生辰,她又要‘望’著那堵牆,白鴿想不通這堵牆有什麼好,一頭霧水地為她調整好方位。
“白白,我今天好看麼?”
白鴿聽到這話哈哈笑了兩聲:“好看,非常好看,姑娘要知道真正的美人披著麻袋都好看。”
她極力稱讚崔緹的美貌,崔緹揚起眉梢:“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再誇了。”
春風拂過她清麗的眉眼,水紅色的衣裙,一雙繡花鞋顏色褪了五六分,看不出曾經的花樣,梨木簪子挽發,她好耐性地等,一直等,等到正午,等到午後。
“白白。”
“怎麼了,姑娘?”
“你去往牆邊鋪一張大點的草席。”
“姑娘,咱們哪有多餘的大的草席?”
她們都窮得叮當響了!
崔緹默然,沒多會笑起來:“無妨,去拿我床上鋪的那張。”
白鴿不理解,覺得她著了魔,張張嘴轉身還是去了。
鋪好草席她問出滿心疑惑:“姑娘,為何要往這兒鋪草席?才下了雨,地麵還有水呢,水混了泥不就把席子沾臟了嗎?”
“是呀。”
白鴿等著聽她之後的話,等了好半晌她家姑娘又閉上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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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郎君您慢點,昨夜才下了雨,地滑!”
少年郎身著梨花白春衫,意氣飛揚:“剛下過雨才好呢,空氣新鮮,出來散心最合適,再說會試都結束了還不許我玩痛快,不怕把我憋壞嗎?”
話說著風箏斷了線,‘他’眉頭一皺:“我的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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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姑娘,外麵怎麼飄進來一隻風箏?”
崔緹聞聲偏頭:“不要說話,你退後幾步。”
“哦。”
怎麼奇奇怪怪的?
春風溫煦,柔柔輕輕,葉子打著旋兒翩然飛舞,裴宣站在牆外苦惱片刻,咬咬牙,卷起袖子開始爬樹。
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攀著那棵樹來到牆頭,身後老仆一聲喊震得她一哆嗦。
“哎呦!”
跌下來時還以為這一摔要摔得傷筋動骨沒法參加殿試。
裴宣護著腰爬起來,確認手腳無恙,這才有閒暇留意地麵鋪著的草席。
奇怪,誰會好端端在這放一張草席?
她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