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此行來本就懷有目的,爽快道:“不見麵,給一幅畫像也成,我說的話不管用,親眼見了他總該滿意消停。”
她好說歹說,磨得喉嚨乾渴,就差和西寧伯夫人發誓定會迎娶崔緹過門,這才如願拿到畫像。
畫像給出去,婚事算是成了一小半。
以崔緹的容貌兩位夫人篤定孫小郎君逃不開一見鐘情,奈何事情就是這般巧,為孫小郎君準備的畫像被孫二郎君錯拿。
豐明樓,進士慶功宴。
“怎麼這麼慢?”
同桌進士紛紛調侃孫澤,孫澤此次位列一甲二十八名,春風得意,又因官宦人家出身,人緣不錯。
他名次不算太靠後,比起進士及第的前三名卻是不夠看。
狀元榜眼探花同坐一桌,宋子真道:“不就是一幅前朝的《海棠春睡圖》,值當他如此顯擺?
“你看他身邊圍繞的那些人,至於麼,若說家世好、才學高,狀元郎在此,還有他孫澤張狂的餘地?”
他歎了一聲:“還是行光低調。”
當朝宰相嫡子,風雅無雙,平易近人,能賞臉來此地與他們相聚可謂給了他們極大的顏麵。
行光是裴宣的字,昨日方起的,方便同窗、同袍以字相稱。
“行光,怎麼看你似有心事?”
榜眼鄭無羈在她杯中斟滿上好梨花釀。
裴宣確有難解的心事不知如何是好,舉杯便飲。
宋子真和鄭無羈麵麵相覷,八卦之心冒頭,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有什麼事說出來咱們兄弟幫你參謀參謀?”
“就是呀,子真說得在理。”
他們算是裴宣認可的朋友,品行上乘。
思量再思量,她耷拉眉眼:“若有一位姑娘……”
“姑娘?!”宋子真低呼一聲,搓搓手,興致勃勃:“姑娘怎麼了?我這人最愛聽這事了!”
“彆搗亂,讓行光好好說。”
裴宣陷入莫名的情緒無法自拔:“若有一位姑娘,你看見她心就控製不住狂跳,看不見她又會想她。你想娶她,一輩子守著她,可娶了她不見得對她而言是真正的好,該怎麼辦?”
“娶了她不見得對她真正好?這是何意?”宋子真一臉迷惑:“娶了她當然要待她好,否則娶她做甚?”
“不錯,嫁娶乃人生頂要緊的大事,行光,你看上誰了?”
“我……”
裴宣擰眉,有些話能說,有些話隻能爛在肚子裡。
若那位姑娘的心願是相夫教子舉案齊眉,她哪給得起?
若她嫌棄自己的女兒身,她娶了她,豈不是害了她?
她不能和崔姑娘坦明身份,不能因一己之私將整座裴府架在火上烤。
欺君之罪,一旦暴露,誰都承擔不起。
“我不想看她嫁給旁人。”
“這簡單。”鄭無羈放下酒杯:“那就娶她,先娶回家來,之後再說。你憑一腔真心娶她,憑一腔真心護她,走一步算一步。”
今科狀元遇上人生最難解的難題,她凝神思索。
鄰桌爆發一道道起哄聲。
“秋明兄,你莫不是把哪家小娘子的畫像摸出來了?”
“此女是何人,可謂國色!”
“不是罷,秋明兄,這就是你說的《海棠春睡圖》?”
眾人大笑。
也有人被畫中女子迷惑,眼神癡然。
意識到拿錯畫,孫澤自個也呆了,反應過來快速卷起,所料不差這應是母親從西寧伯府取來的。
畫上之人是他未來弟妹。
他不願教準弟妹的容貌暴露人前,可有人還沒看夠。
“收什麼,再讓我看看。”
奪畫之人是二甲三十九名,朝中三品大員的嫡次子。
孫澤惹不起,眼睜睜看著畫像幾經人手,未來的弟妹遭人評頭論足,他有氣不得發,臉漲得通紅。
“他們在傳看什麼?”
“好像是幅畫。”
“畫?”
裴宣無意朝那瞥去,目色一滯。
畫中女子穿著簇新豔麗衣衫,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墨發清顏,瓷白的臉,蒙著雙眼的綢,春風拂起她耳邊碎發,每根發絲無聲訴說溫柔。
毫無疑問她是美的。
然而看起來並不開懷,多了這份沉靜的憂鬱,更惹人心旌搖動。
“好個溫婉柔美的姑娘!孫秋明,你給哪找來的尤物?這畫像我買了!”
“不,這不是——”
孫澤急著辯解,忽感身畔刮過一陣風。
裴宣三兩步衝過來,俏臉冷沉。
她素來文雅端方,儀態極美,此刻眸子竟生寒,看得人脊背發涼搞不懂是什麼路數。
“畫,拿來。”
周野訕笑:“行光,這畫我先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你——”
“拿來!”
她罕見發怒,目中隱有雷霆,不僅周野懼她,孫澤也怕得要死。
宋子真、鄭無羈算是所有人裡能和她說得上話的,眼下也不敢勸,天曉得眾星捧月的狀元郎哪來的這麼大火氣?
周野交出畫,裴宣輕柔撫過畫中人眉眼:“她也是你能肖想的?”
丟下這句話,她振袖而去。
早先人人道狀元郎脾性和軟,溫潤如水,今日一見,始知何為裴家嫡子。
笑如春風。
怒如驚雨雷鳴。
“咱們、咱們不會得罪他了罷?”有人默默吞咽口水。
“什麼咱們?誰和你是咱們?我可沒對那姑娘指指點點,是周兄!這事是他鬨出來的!”
“怎麼會是我?”周野冷汗淌下來,忙著推卸責任:“孫澤,全是你惹的禍!”
孫澤雙腿顫顫,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行光發了好大的火,我認識他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他翻臉。”
宋子真傻了眼,和鄭無羈交換眼色。
“不會罷……”
他們猜到同一個可能——行光心儀的姑娘是畫中人?
“那姑娘長什麼樣,你看清楚沒?”
鄭無羈毫不客氣地朝他翻大大的白眼:“你在說夢話嗎,沒見行光快要氣死了,他那麼凶,我哪敢盯著看?”
“是啊。”宋子真喃喃自語:“行光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