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朝廷的授官下來,裴宣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職,從六品的官,沒真才實學壓根沒法在翰林院站穩腳跟。
裴家嫡子盛名在外,起初翰林院大小官員忌憚她那個宰相爹,不敢指派她多做事,相處半月下來,修書、跑腿的事裴宣來者不拒,踏踏實實做好本分,贏得眾口稱讚。
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同在翰林院就職,算是不寂寞。
黃昏時分,出了翰林院的門,宋子真邀請好友去豐明樓喝酒,裴宣推辭不過,索性穿著青袍雜花的官袍赴酒會。
上次豐明摟慶功宴場麵鬨得難看,這次再來,心境大不一樣。
宋子真一手拍開酒封往兩人瓷碗裡倒酒:“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行光比咱們能耐,人生三喜得兩喜,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在打趣裴行光這件事上,鄭無羈顯然和姓宋的站同一陣線:“我一直以為最晚成婚的當是行光,結果看走眼,咱們三人,行光竟是最先對姑娘動心的。”
梨花釀斟滿小瓷碗,他端起嘗了一口,眯縫眼:“行光,我和子真都很好奇,你喜歡那姑娘哪點?”
就知道來喝酒不會那麼容易,裴宣斯斯文文捏著酒碗,淺淺沾唇,聞到正宗的梨花酒香這才笑開顏:“我也不知道,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心跳就亂糟糟的。”
“哦哦哦!”
宋子真拉著怪調和鄭無羈擠眉弄眼。
“你正經點。”
裴宣瞪他。
“哪裡是我不正經,是行光你不正經才是,哪有第一眼見人家姑娘心思就不純的。”
“我怎麼不純了?”
宋子真嘿嘿一笑,上身趴在桌子,壓低嗓音:“你想不想親她,是不是還想抱她,心亂糟糟的,是不是要姑娘摸一摸才會好?哎呀行光,不用不好意思,我和無羈都懂!”
他一副大男人想女人天經地義的派頭,裴宣低頭飲酒,不接他的話茬。
“看罷,果然說到行光心裡去了,男人啊,表麵再冷再矜持,想姑娘的心都是熱的。”
“……”
裴宣張張嘴,想著還是算了,何必刺激兩個‘大齡未婚’的男人?
見她欲言又止,宋子真眼睛轉動:“行光,說好了,我和無羈要當你的儐相,和你一起去迎親。”
“不錯!”
“放心。”修撰大人慢條斯理飲酒,眸子輕抬,笑道:“跑不了你們。”
這兩人不僅要為她當儐相,還得幫她擋酒。新婚夜,她要腦子清醒著和姑娘說一晚上的話。
她太想崔緹了。
想聽她說話。
可惜她的未婚妻搬離小院,她再不能和她隔著一道牆交談。
不過她回到沉香院也好,起碼沉香院的房頂下雨不會漏雨,住著舒服踏實。
想到這,她暗起相思。
看她這副模樣鄭無羈問道:“行光,你在想什麼?”
“是不是想準新娘了?”宋子真慫恿她:“你不打算和她婚前見上一麵嗎?哪怕隔著屏風說說話也好,要不然,鴻雁傳書也行。”
他這話戳中裴宣朝思暮想的心事,不確定道:“那能行嗎?”
“怎麼不能行?聘禮已下,哪怕不拜堂她也是你的人了,再者你是她既定的夫君,夫君見一見娘子,哪有壞了清譽一說?”
他說話不靠譜,裴宣看向鄭無羈。
鄭無羈笑她難得的少年綺思:“不妨事的,實在不放心,不見麵,讓她知道你在想她,不也成嗎?”
“這個好!”
裴修撰拍桌而起,掌心扣下買酒錢:“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喝。”
宋子真愣在當場,手指著某人飛逃的方向,匪夷所思:“這、這還是行光嗎?崔家長女莫非對他使了妖術?”
“瞎說什麼。”鄭無羈煞有介事道:“這叫相思,懂嗎,相思。”
“掌櫃的,來碗紅豆羹!”
相思,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兄弟有了娘子直接奔著女人堆裡去,留下他和鄭無羈一起喝酒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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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將近,裴宣在翰林院任職隻等著五月五迎新娘,西寧伯府,沉香院,崔緹手握針線想為夫君繡一隻香囊。
她要繡香囊白鴿攔不住,隻能充當她的眼睛,隨時用手調整她的針腳。
“姑娘,又錯了。”
崔緹臉上不見懊惱,多年的磨難心性早已打磨如水,錯了那就再來,沒紮破手弄臟香囊已是好的。
她的毅力白鴿相當佩服。
換成她,她要是瞎著眼,莫說繡香囊了,穿針引線的勇氣都提不起。
“這樣對嗎?”
“對,沒錯。”白鴿不敢走神,忙拉回思緒繼續輔助自家主子。
於崔緹而言,她是個瞎子,嫁衣那等金貴物斷斷不能沾血,所以她隻象征性地在完成大半的嫁衣上繡了幾針,勉強算是出了力。
她遺憾不能為裴宣縫製貼身的裡衣,便用這香囊聊表心意。
繡出來肯定不會好看,可閒著也無聊。
裴宣又在西寧伯府附近放風箏,飛上天空的是一隻極大的彩鶴。
華麗的鶴和來不及褪下官袍容色美好的少年郎,吸引許多人的注意,凡是長眼睛的,看見那張臉和那身官服大多曉得這是西京風頭無兩的狀元。
狀元被陛下授官入了翰林院,一入翰林,前途看得見的光明。
她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一邊觀測風向,一邊努力操縱風箏。
放來放去,還是覺得在崔家門口最合適。
西寧伯府的門子換了一位性情老實的,門子一臉莫名瞧著他們的準姑爺,想不通這是在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