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好了,以後夫家是你的依靠,孩子更是。你沒有孩子,你夫君就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女人。
“裴家嫡子,剛滿十八歲的翰林院從六品修撰,他憑什麼非你不可?你是哪樣觸動他的心?
“你今日迷得他欲罷不能,來日呢?他若棄你,誰還會要你?
“你好自為之。到了你手上的要牢牢抓住,彆怪我沒提醒你,男人,嗬,不趁著他動情時多折騰他幾遭,日後色衰愛弛,看他還會不會把你放在心坎?
“你爹是賤骨頭,你的夫君也好不到哪去!”
崔緹看不見她眼底的悲哀,搖搖頭:“不會的。”
“你說什麼?”
“裴宣,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嫁給他,他隻會待我好。”
“待你好?”西寧伯夫人言語刻薄:“愛你瞎,愛你沒人照顧活不了?”
“你又何必將不甘、怒火發泄在我身上?”
崔緹聲音低弱:“崔黛是你女兒,我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
“你恨我,怨我,我又何錯之有?沒有我,西寧伯還是會在外偷偷養女人,便是當年你生下的是健全的女兒,姑姑看不慣你,照樣會找機會踩你。
“如今祖母已逝,姑姑外嫁,可你心裡的刺還在,你疼,也不要我好過。明日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你一句祝福都懶得贈我。母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埋藏兩世的話得以吐出來,崔緹眼眶微濕。
西寧伯夫人怔坐在那,表情從難以置信到猙獰:“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若非因你,你二妹妹豈會早夭?你個喪門星,牽連親人的禍胎!”
她歇斯底裡大叫。
這一回崔緹心底沒了怕,獨剩下哀。
為自己,為這可憐的女人。
“母親。”她輕聲呢喃:“一個女人,拿衰弱的身體固寵,拿初生的嬰兒固寵,是為下下策。”
閨房倏地一靜。
西寧伯夫人驚得說不出話,脊背爬上驅不走的涼。
這個女兒……
這個令她感到厭惡感到陌生的女兒,原來也能給人說不出的恐懼感。
倉皇的腳步聲響起,漸漸不可聞。
崔緹繃緊的脊背放鬆下來。
她受不了西寧伯夫人大吵大鬨。
良久。
白鴿端著熱騰騰的湯藥進屋:“姑娘,眼睛好些沒有?”
灼熱感褪去,連大夫都說不清刺痛的因由,崔緹睜開眼,駭人的紅色不複,白鴿鬆口氣。
“這個節骨眼可千萬彆出什麼意外,沒事就好,姑娘,奴喂你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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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金烏西沉,碎金般的流光灑進來,裴宣正試穿明日成親要穿的喜服,聞言急忙看向母親。
裴夫人歎她全然把對方放在心坎坎,忙道:“請了大夫,隻是小題大做,虛驚一場。西寧伯夫人傳人來說不影響舉辦婚宴。”
得她寬慰,裴宣還是擔心:“真沒事麼?”
“沒事,諒他們也不敢欺瞞咱們家。”
裴宣慢慢點頭,一整宿沒睡好。
天邊現出魚肚白,沉睡的相府慢慢醒來,各人按部就班忙活郎君娶親之事。
彼時,住在芙蓉街的裴修撰得了朝廷給的婚假半喜半憂地準備迎娶新娘子,身在牡丹街伯府的崔緹亦早早起床,梳洗過後由妝娘好生為她打扮。
西寧伯夫人頭回嫁女,來得卻是很晚。
女兒家出嫁這日要忙碌的事情不少,梳妝打扮費去小兩個時辰,與家人話彆又費去半個時辰。
所謂的話彆,多半是西寧伯說,崔緹聽。
冷落長女十八年,扔在南院不起眼的盲女竟得了宰相嫡子的青睞,不得不說緣分是很玄妙的一樁事。
彆的時間與崔緹耳提麵命地說話不妥,隻剩當下半個時辰讓西寧伯過足為父的癮。
過了今日,他便有一門強大的姻親,一個前途無量的女婿了。
“好了,還沒說夠?”
西寧伯夫人看不慣當前‘父慈女孝’的畫麵,低聲製止演上癮的西寧伯。
崔黛嫉妒得眼珠子泛紅,得知崔緹‘生病’,她向母親提出‘代嫁’的想法,哪知一向寵愛她的母親言辭激烈地反對。
西寧伯府得罪不起相府。
往後嫁了人,崔黛也得罪不起崔緹。
一個瞎子飛上枝頭做鳳凰,崔黛臉上火辣辣的。
就在不久她還趾高氣揚地教訓那瞎子,家雀就是家雀,永遠做不成鳳凰。
憑崔緹的能耐自然做不成鳳凰,若有人捧呢?
黃昏時分,鑼鼓開道,裴宣頭戴官帽,胸前係大紅花,身騎高頭大馬,身後是八人齊抬的喜轎。
鼓樂成雙成對,轎夫仰著脖兒唱小曲,迎親隊伍熱熱鬨鬨。
瞧呀,捧那瞎子的人,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