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鐘、繞梁開了眼界,白棠見怪不怪地扯了扯嘴角——逞威風逞到裴郎君這兒,嗬,傻子。
謾罵聲、求饒聲、勸阻聲,聲聲入耳,人未至,裴宣的不滿已經散在風中。
“鬨什麼?”
崔黛揚鞭的手一頓,聞聲抬眸:“姐夫?”
她不認崔緹是長姐,卻肯認裴宣這個前途似錦的姐夫。
裴宣扶著新婚娘子不緊不慢走到人前,此時崔黛已收好打人的軟鞭,恭恭敬敬朝姐姐姐夫行禮,地上散落的碎瓷片被下人打理乾淨,殘存的甜湯留在地上淌著一片水漬。
她好歹還有些聰明,見裴宣微擰著眉,忙殷勤道:“阿姐,我還有禮物送給你。”
一家子一起用膳,偏她躲在白芍院不來,被府裡的婆子奉西寧伯的命前行帶來,在人前她也說的是送崔緹禮。
崔緹一顆心還在為裴宣悸動,聽聞此言順著聲源‘看’向說話之人。
崔黛拍拍手:“帶上來。”
嚴格來說,今日一行是她遵從父命代為送禮。
西寧伯不知給哪得知崔緹喜歡養長耳兔,花了一番心思尋來一窩白白軟軟、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嚴令崔黛送禮時務必要當著裴郎君的麵。
崔緹目不能視,隻好問裴宣:“是何物?”
精美的籠子關著少說七八隻兔崽崽,裴宣見之心喜,崔府下人麵帶討好地將其中一隻送過來:“姑爺,您瞧。”
西寧伯為男子,不好出麵送禮,是以轉交給幼女借以討好女兒,兜兜轉轉存得還是討好女婿的心。
人各有所好,得了這兔,確認拿到手的是隻乖巧不咬人的兔崽,裴修撰喜氣洋洋地捧給崔緹:“娘子,你攤開手。”
靈眼是為裴宣而生,借著裴宣,崔緹看到一隻耳朵長長、眼睛紅紅的小兔崽崽。
一隻手可以握住,毛茸茸,軟乎乎。
“夫君,你來抱著。”
裴宣笑著接過來,重新到她手掌心,崔緹又能見著白白胖胖的小肥兔:“多謝三妹妹。”
崔黛不喜歡動物,沒法理解毛茸茸控的喜好,隻見崔緹接過兔子又送到裴宣手中,以為她是嘴上道謝,私心並不悅納這禮物。
再想她為了送一窩兔崽子枯耗光陰受了一肚子委屈,氣不打一處來。
“阿姐客氣了。”
她又說了幾句親親熱熱的場麵話,裴宣聽了沒甚感受,見過她真麵目的白棠接連翻了三道白眼。
且不說崔黛出了這道門直接去找親娘告崔緹一狀,她才走沒一會,號鐘捅捅白棠的胳膊:“好啦,你不累麼?”
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們都是伺候崔緹的親信,論感情,自然是白棠與崔緹關係親厚,論身份,號鐘、繞梁是裴夫人送過來的人,遠非白棠沒正經讀過書的小丫頭能比。
三人共同接待一回崔三姑娘,號鐘、繞梁體貼白棠這些年跟著少夫人的不易,若有若無的隔閡自然而然消去。
忠誠,是裴家挑選下人的第一要素。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白棠某些時候雖粗俗難登大雅之堂,待崔緹的心卻是令人敬佩。
十幾年如一日的忠義守護,怪乎郎君都偏待這小丫頭幾分。
白棠努努嘴:“你們是不知道,我和少夫人以前在這家吃了多少苦,十分的苦,有一大半是——”
“棠棠。”
崔緹歪過頭來,輕柔慢語。
沒她允許,白棠不敢再多嘴,恍若修那閉口禪的小尼姑。
裴宣唇畔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西寧伯好天真,十幾年的冷待指望一窩兔子抵消,怎麼想的?
她不欲令此事勾起崔緹過往的失望傷心,抱著兔崽崽轉移娘子的注意。
這法子果然奏效。
崔緹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看她手掌分明握著那兔的身,纖長的指撥過兔耳,倏然臉紅,奪過兔子自個偷著喜歡。
“棠棠,扶我回屋。”
白棠顛顛地小跑過來,瞥了郎君一眼,隱晦瞅瞅崔緹潔白的玉頸,猜不透兩人氣氛怎就不打招呼地變得微妙起來。
她回了屋,號鐘、繞梁也不能閒著,抬腿跟上,皆侍候在少夫人左右。
偌大的沉香院,裴宣倒成了被拋棄的那個,她無辜地攤開手,上上下下翻看手心、手背也沒品出哪裡不對。
娘子羞什麼?
為何搶走兔兒不理她?
她重複之前撫弄兔身、撥弄兔耳的動作,眨眨眼,心竅頓開,白嫩的臉冷不防燒起來。
她……
裴宣忍著下腹的熱,慢慢調整急促的呼吸,仰起臉來,看著升上天空的星子。
她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