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沒一會下起小雨,裴家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朝牡丹街行來。
身在西寧伯府的崔緹茫茫然坐在梳妝台前,身子被人扳著扭過來,聲音諂媚的婦人笑得很不自在,誇獎起人來也不自在:“看呀,看咱們今天的新娘子,可比天仙下凡都美。”
周圍儘是附和聲。
窗外雨水聲勢漸大,崔緹眼前是熟悉的未知,惑聲問道:“新娘子?”
“是啊,裴郎君的新娘子!”
七嘴八舌的聲音一下子炸開鍋,紛紛羨慕崔緹命好,能得了西京第一少年郎的思慕。
沒等狀態外的崔緹想明白,迎親隊伍抵達門外,她被人推著上花轎。
一切都透著違和。
她怎麼……又嫁給裴宣了?
她不早已是裴少夫人了麼?
是夢非夢。
想到裴宣,她心情不受控製地變好,算起來這是她第三次嫁給同一人了。
她唇角揚起,蓋頭下的那張俏臉滿了紅暈。
“一拜天地——”
崔緹沒出息地小鹿亂撞,心臟鼓噪著,發瘋地想早點進入新婚夜,早些看到她斯文秀雅的‘夫君’。
“二拜高堂——”
她彎下腰身。
喜堂之上,氣氛抵達最高峰,喜婆吊著嗓子高喊:“夫妻對拜——”
手中握著的紅綢帶微微被牽動,崔緹心眼裡歡喜,便是夢也不願提前醒來。
好似這做夢的時間長了點。
她坐在喜床,蓋頭還沒揭下,身邊是白棠小聲的碎碎念。
“你們都下去罷。”
“是,郎君。”
腳步聲慢慢變得清晰,崔緹還記得裴宣進房來吩咐的第一件事是要下人備浴桶來,稍後沐浴。
也是等待沐浴的空當,她拿起喜秤挑開擋在眼前的紅蓋頭。
蓋頭被挑開。
天地驟然寂靜,沒人說話。
崔緹這會靈眼未開,本該開口的裴宣卻也一聲不吭。
等了又等,她心頭疑惑。
不該是這樣。
那該是怎樣?
裴宣會笑著問她“是不是等煩了”,那時她會回“沒有”,然後依著大昭固有的流程兩人喝合巹酒,手臂交纏,喂酒還有講究,要你喝一半,我喝一半,代表此生不分你我。
崔緹兀自走神,一旁的‘裴宣’態度冷淡,敷衍地遞來一杯酒,算是走了合巹酒的形式,壓根不在意對方的感受。
“郎君,水來了。”
裴宣嗯了聲,直到她轉身去屏風後寬衣解帶,崔緹惶惶然心臟緊縮,頭頂戴著沉重的鳳冠,鳳冠如同一座山壓過來。
她聽著房間傳來的水聲,整個人陷入濃濃的懼怕。
不。
這不是她的裴宣。
這是夢!
是噩夢!
崔緹急著要從噩夢掙脫,走動間腿不慎撞在桌角,尖銳的疼如潮水襲來,她白了臉,心想,為何騎著胖仙鶴的仙人還沒有為她開啟靈眼?
不對。
都不對!
“怎麼笨手笨腳的?”
‘裴宣’穿著整齊的浴袍不緊不慢走過來:“很疼?”
聲音平淡,沒有半分憐惜。
這夢為何還不結束?
這不是真的,這太可怕了!
崔緹痛苦地捂著心口,唇瓣咬出血來,哪怕如此,噩夢還在往前發展。
她抗拒不得,如同溺水之人在茫茫無際的大海尋不到任何生路。
雙目沒有猝然的刺痛,沒有仙人駕鶴而來為她開啟靈眼,沒有慌慌張張從浴桶出來、內衫半敞的裴宣。
沒有溫柔,沒有羞澀,沒有求而得之的幸運。
有的是怎麼也走不出的死胡同。
她被困在一張網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行光,行光救我……救我……”
近乎崩潰的囈語彌漫在房間,裴宣顫抖地擦去她眼角滾落的淚珠:“是何人咒我家娘子,我與她不死不休。”
“……”
寧合歡不欲延伸這危險的話題,轉而道:“這夢咒的厲害之處就在於給人希望,又斷絕全部希望。
“現在還好,再過不久她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會去懷疑與你美好的種種是否才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幻夢。
“求生念頭被摧毀是很嚴肅的事,你要早做決斷。”
“好。”
她下定決心:“我就信前輩一回。”
看她周身散發出破釜沉舟的氣勢,寧合歡輕笑:“永遠不要小看靈.肉的交合,彼此契合,會是天底下最動人的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