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友誼經年不變,眨眼,十二年過去,十七歲的小觀主做了這道觀真正的主人,而那位皇朝的公主才被許了婚。
“我要嫁人了!婚禮那天,你會來嗎?”
她心口悶悶的,卻不知為何悶悶的:“我會來,我要看你開開心心出嫁。”
長大成人的公主走上前來抱抱她,體溫蔓延過來,她生出強烈的不舍:“你喜歡你以後的夫君嗎?”
“不喜歡。但父皇旨意已下,覆水難收。”
“你不喜歡,那我幫你!”
“你怎麼幫?你不要做傻事!”
適時,東嶽國妖孽橫行,修道之人駭於妖孽凶殘,無不藏好桃木劍躲避斬妖除魔大任。
十七歲的小觀主與心機深沉的帝王做了一筆交易,背負斬妖劍踏上一條荊棘路。
公主大婚當日,小觀主持劍滅群魔的消息傳遍神州大地,婚禮行到一半被喊停。
帝王領著一乾臣子去東門迎接他們的英雄。
公主很開心:“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小觀主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卻不敢看公主的眼睛。
仿佛那裡有世間最璀璨明豔的顏色,輕易看不得。
兜兜轉轉,公主沒嫁成人,歡歡喜喜住進道觀。
小觀主為東嶽神州賣了一輩子的命,最後為蒼生流血,為公主落淚。
哭,也不知是在哭什麼,好像臨了有些話沒來得及說。
她耗儘修為,以一人之死換來天地清氣,妖孽儘誅。
死後的第十年,公主大哭一場,隨她而去。
人人都說這是殉情,可惜木訥的小觀主看不到了。
紅塵輪轉,又一世。
潛心修道的道士為了見紅顏一麵舍了三清,哪知那女子瞧著純情,實則是最壞的妖,勾得她魂不守舍,害得她無法回頭。
“我要殺了你!”
“你殺。”
女妖握著她的手,媚眼輕拋。
再到後來,道士破開血肉剜出自己的‘丹心’送到女妖眼前:“既是你要的,我給你就是。”
她滿手鮮血,唯獨那顆‘丹心’熾熱發光,照亮陰暗的妖府。
也灼傷女妖的眼。
她的眼倏爾通紅,顫顫地落了淚,茫茫然不知為何要哭。
小道士死在她腳下。
她服下‘丹心’功力大漲,有了通天徹地的大能,卻沒逃過天道的最後一問——
“你可有愧?”
愧?
她早忘記愧疚了!
既是妖,何必執著人性?!
可她的心不這樣想。
她有愧。
問心有愧。
巨大的旋渦籠罩了她,入目可及都是道士的鮮血,是前塵的諸般幻影。
她在這影子裡找到一隻傻乎乎的兔子,還有一位過分溫柔美貌的仙君。
竹妖無心,卻有道士饋贈的‘丹心。’
她看到了她的真心。
於是疼得死去活來。
天道的最後一問她沒扛住,不能飛升,許願下一世償還道士的情債。
是了,道士對她有情。
奈何太笨了,若非看見她的心,她壓根不曉得這份癡戀。
若早曉得,若早曉得,她定舍不得傷她。
一世世的輪轉,一世世的錯過,這遺憾多了一重又一重。
既知從何處來,當知從何處去,轉世的文曲星順著輪回道看清她與姣姣的另一世。
第七世,她早早迎她進門,做了裴家少夫人。
她為她剔除細小魚刺,攙扶她避過一處處大小坑窪,她愛護她,仍不敢親近她。
晚到一步,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經跌入荷花池,生機不存。
尖銳的痛如刀尖紮在心口,裴宣豁然睜開眼!
“行光!?”
崔緹一夜未睡守在她榻前。
滿是雀躍的那聲“行光”直直入了裴宣的耳,生生世世的羈絆纏繞著她的心,她頃刻溫柔似水:“娘子。”
“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告訴阿娘,我——”
她喜得語無倫次,裴宣拉住她的手,眸光克製不住地描摹她眉眼。
這就是她的小姑娘啊。
崔緹受不住她看,耳垂一直在發燙:“行光,你是睡傻了不成?”
裴宣噗嗤笑出來,牢牢抱住她腰:“是呀,我是睡傻了,這麼久才把你哄到手。”
斯文正經比佛陀還寡欲清心的文曲星,八世輪回,歸來已經是文雅的‘流氓’。
“娘子,你再喊喊我?”
她嗓音著實勾動人心,崔緹被她害得小鹿亂撞,輕抿唇瓣,柔柔軟軟喊道:“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