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 208 章(1 / 2)

雲鬢楚腰 白鹿謂霜 8481 字 7個月前

208

秋陽杲杲,遠處沉湖裡,殘枝枯荷,歪歪斜斜地立在淺塘淤泥中,秋風拂過,蘆葦蕩猶如落雪一般,飛絮漫天。

火紅的夕陽映照在湖麵上,一片橙紅絳紫,於這肅殺的秋季裡,顯得熱烈。

進縣城的官道上,幾輛馬車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緩緩前行著,護衛在馬車兩側的十餘男子,皆精悍勇猛,遠遠看著便叫人不敢招惹,有從旁經過的馬車,紛紛多看了幾眼,猜測著,不知又是哪位貴人去雲夢拜泗洲寺。

卻見那馬車忽的緩緩停下了。

馬車上走下一中年婦人,帶著一護衛,朝回走了些許路,來到官道側茶水攤子旁,卻未入那茶肆,而是停在一賣梨老嫗麵前,似是與那老嫗交談了些什麼,過了會兒,便帶著滿滿的一籃子秋梨朝回走。

至於那老嫗,則還千恩萬謝的站在遠處。

這買梨人便是隨主子出行的楊嬤嬤了,她拎著梨爬上馬車,坐穩後,馬車又緩緩朝前行去。楊嬤嬤將那梨簡單擦洗後,裝進木盤中,擺到馬車中間的小桌上,笑著朝馬車中人道,“公主嘗嘗這梨甜不甜。那老嫗自家院子裡種的,今歲年景好,結了許多果,家裡吃不完,索性拿出來賣了。一家子都以種地為生,也未賣過,更不知如何叫賣,都打算原樣帶回去了。老人家聽奴婢說要買,高興得不得了。”

“秋梨最甜,也養人。”永嘉選了個不大不小的,也不嫌棄什麼,就大大方方咬了一口,果是汁水清甜,咬上幾口,一點梨渣都無。不過這樣多的梨,她一人是決計吃不完的,果子便是要新鮮才好吃,便道,“剩下的,等到了雲夢,便給大家分了吧。”

一路上皆是如此,楊嬤嬤也早已習慣了,笑著答應下來。

永嘉吃了梨,用濕帕子擦了手,繼續翻看起雲夢的縣誌。一縣的縣誌,自然是外麵買不到的東西,屬於官方文書,都存放在各縣的縣衙書庫中,她這裡的,卻是數月前從京中寄來的。

可能是以前循規蹈矩,被約束久了,永嘉都未曾想過自己會這樣任性,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念頭,竟也就那樣付諸實踐了。

正月十五後,她便告彆了兒子兒媳,從京城出發,沒出門的時候,覺得天地廣闊,大好河山,可去的地方數不勝數,可真出了京郊,那股子興奮勁兒過去,永嘉卻又不知自己第一程應去哪裡了。

還是翻遊記時,偶爾讀到一篇關於虎跑泉與雨前龍井茶的文章,便臨時起意,去了趟杭州府。在那裡,她脫下了華服,跟著當地的茶戶去茶山采茶,細雨朦朧的清明時節,哪裡都是潮濕的,即便不下雨,穿梭在濃鬱中的低矮茶樹間,不消片刻,春衫也浸潤濕透了。

綿綿春雨裡,她跟著茶戶采茶,學著製茶,折騰了半月有餘,才得了一小盅的雨前龍井。淩晨時分出發去虎跑泉取泉水,滿滿的一甕清澈泉水,煮開後烹茶,配著當地農戶曬的地瓜乾吃,大俗即大雅,屋外春雨淅淅瀝瀝,屋裡茶香四溢,實在是愜意快然。

從杭州府離開後,永嘉又取近道去了吳中蘇州府。

她去了蘇州府的紙廊巷,與永嘉想象中的不一樣,當地雖也有頗大的紙坊,但亦有許多小紙坊,前店後坊,往往是家中男子在外售賣,妻子帶著女工於後宅製箋,麻雀雖小,卻稱得上五臟俱全。且這般的小作坊,往往售出的蘇箋各異,不乏極具趣味的。

蘇州府熱鬨,她待的久了些。

每日天蒙蒙亮便醒來,她住的客棧不遠便有一條食巷,清晨時分,便支起一個個小攤子,永嘉幾乎每家都去嘗過,有時候也有不合胃口的,不過大部分她都很喜歡,鮮香的小餛飩,脆香的素鍋貼、豆沙餡的甜青團、清香撲鼻的桂花糖粥……

用過早膳,永嘉便也不坐馬車,帶著嬤嬤一路慢行至青石小巷,或是金玉器具一條街,或是紙廊巷,或是旁的,她並不缺什麼,有時候也會空手而歸,卻也不覺得白去一趟。

到了夜裡,她便去乘畫舫,船行河上,來來往往的畫舫船隻,悠揚的琴聲、婉轉的蘇州小曲、徐徐而來的清涼夜風中,河麵被燭火照得明亮如白晝一般。

她在蘇州度過了一整個炎熱的夏天。

直到數月前,才打算西行去楚地的沔城嘗嘗當地的蓮藕。荊楚是千湖之省,盛產蓮藕,亦把蓮藕吃出了諸多新鮮法子,永嘉所看那遊記寫到沔城蓮藕時道,“生吃如秋梨般清甜,熟食如板栗般粉撲”。實在是看得都覺誘人。

她這一路,基本也並未特意趕路,隨性而至,走到哪兒便在哪裡看看,昨日聽說附近雲夢的泗洲寺值得一看,索性便過來了。

……

行至客棧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夕陽的餘暉已經徹底隱去。

他們在客棧安頓好,小二進屋送來茶水,永嘉便也沒什麼架子,叫住他問,“本縣可有什麼值得一試的吃食?”

小二迎來送往,自是很習慣和人打交道的,見永嘉氣質高貴,雖做婦人打扮,容貌卻清麗雅致,半點兒看不出年紀,一看便是富貴人家方能養成的。隻是身側隻有奴仆扈從,卻無丈夫相伴,卻又實在有些奇怪。不過他也不敢打聽客人的事情,聞言便樂嗬嗬地道,“說起咱們雲夢,雖不是什麼大地方,可這吃食,這附近幾個縣,卻是拍馬都比不上咱們雲夢。就說雲夢魚麵,都是選最上等的草魚鯉魚,去臟、鱗、頭尾、骨皮,剁成魚糜,與白麵、玉米麵和麵,再經揉、擀、蒸、切、曬等幾道,吃麵能嘗魚鮮,大清早的來一碗,那可真是這個!”

小二說著,忍不住拍了拍胸脯,以作保證,又豎起大拇指,逗得楊嬤嬤和幾個丫鬟都笑得前倒後仰。

小二是男子,見永嘉貌美,這一屋子的丫鬟亦是年輕秀氣,還有兩個嬤嬤,也是和藹,自是愈發來了勁兒,一連又說了好幾樣,直到樓下掌櫃扯著嗓子喊了他幾聲,斥他又去哪裡偷懶了,他才趕忙應了一句,朝永嘉等人道,“客人,掌櫃的喊小人呢,就不打擾幾位了,有什麼事,您叫人吩咐小的一聲便是。”

永嘉笑著點頭,楊嬤嬤則照例給了小二賞錢,笑眯眯地道,“多謝小哥了。這賞錢你自己收著。”

雲夢是個小地方,小二還未見過這般大方的客人,不過說幾句吃食,便能得這不少的賞錢,樂得嘴快咧後腦勺了,連聲謝過,才一溜煙小跑出去了。

幾個丫鬟又是笑起來,楊嬤嬤倒也並未嗬斥,公主早就吩咐過了,到了外頭,便不必那般拘束了,她便也不會像從前那般嚴格束著丫鬟們,隻吩咐丫鬟服侍主子梳頭發,又安排人去借客棧的廚房燒熱水。

梳洗過後,永嘉便早早躺下了,趕了一整日的路,再怎麼也是累的,不過比起從前在國公府那般心事沉沉,現在的她,不過是身上覺得疲乏,精神卻還是很好的。

原本她要離京時,二郎便不肯答應,永嘉倒不怪他,她也知道自己一貫體弱多病,一年到頭總要病幾回,二郎孝順,擔心也是正常。因此她也做了妥協,帶上了二郎安排的禦醫,不過這一路,她竟是一次病也未生。就連在杭州府淋了雨,都隻是被嬤嬤灌了一整碗的熱薑茶,第二日起來就好了。

今晚守夜的丫鬟是芍藥。見自家主子不困,便很機靈地把雲夢縣誌抱來,還又點了兩個燭台。

永嘉也睡不著,索性起來到炕上看縣誌,想到明日要去的泗洲寺,便特意翻到記錄泗洲寺的那幾頁,一字一句仔細看著。

這泗洲寺位於聖壽山,曆史久遠,幾經修葺,如今是附近幾個縣聞名遐邇的寺廟,據說很靈驗。光是這縣誌中,就記載了諸多的事跡,什麼一老人病入膏肓,夢中見一金燦燦佛像,醒來後便不顧兒孫阻攔,執意去泗洲寺,進殿便覺身子一輕,而後重病不治而愈……另有一樁,一女子喪夫,忠貞不改,後入泗洲寺拜佛,驟然暈厥,醒來後卻道自己在夢中與丈夫相會,二人定下來世之約……

諸如種種,儘數記載於縣誌裡。

永嘉本是打發時間看看,結果這一看,卻是有些入迷了,等犯困了睡下後,又亂七八糟做了些關於神鬼之流的夢,光怪陸離的。

楊嬤嬤見她困乏,便道,“您昨夜沒睡好嗎?不如明日再去泗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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