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還不大想走,但看自家娘子這個神色,到底還是退了出去,隻是不敢走遠,守在門口。
惠娘出去了,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江晚芙便獨自坐在那裡,想著自己今後的打算。
其實她心裡很亂,身子也乏得厲害,可身邊沒有長輩替她拿主意,她也習慣了一切自己做主,便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她想起那時陸則了事後,她顫顫巍巍係衣襟扣子時,陸則跪下說的那番話,說若她答應,便許以正妻之位。
江晚芙雖還記得這番話,但自然不會那麼天真樂觀,陸則是什麼身份,他的正妻之位,又何其搶手,怎麼可能落到她身上。就算陸則君子做派,對她有愧,不顧兩人之間這懸殊的身份,決意娶她,陸老夫人和永嘉公主也不見得會答應。
尤其是,她和陸致議親在前。
這定然是不可能的,江晚芙在心裡下了定論,猜想著,也許老夫人和永嘉公主,會給她另覓一門親事。
隻是,她出了這樣的事,又身份不顯,婚事上怕是會坎坷些,也許隻能低嫁。但老夫人和公主為人公道,定然會在彆的方麵補償她,也許是豐厚的嫁妝,也許是照拂阿弟,也許是其它。
她不怕低嫁的,在彆無選擇的情況下,不管嫁給任何人,她都會好好經營這段關係,唯一讓她不安的,是她的丈夫得知她曾經的這樁舊事,心中是否會對她存有偏見。
江晚芙正怔怔想著,卻聽見開門聲響,一抬頭,就見惠娘忽的走了進來,麵色凝重,低聲喚她,“娘子——”
江晚芙怔怔回神,抬眼低聲問,“怎麼了?”
惠娘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衛世子來了……”
剛得知欺負了自家娘子的人,是衛世子時,惠娘心裡自然是氣極的,可木已成舟,她再氣難道能殺了陸則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遑論,江家在國公府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更是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若……若世子肯對娘子負責,哪怕是側室,那自家娘子,總不至於如旁的失貞女子一般,落得那般慘淡境地。
所以,哪怕心裡不願意,她也還是替陸則傳了話。
江晚芙一聽到陸則的名字,手心出了層薄薄的熱汗,汗涔涔、濕漉漉的,說實話,她有點怕見陸則,但今晚的事,總要有個結果,躲也沒用。
她抿抿唇,朝惠娘點點頭,不再遲疑,起身出了房間。
已經很晚了,但屋外廊下還掛著燈籠,霧蒙蒙的燭光,寂靜處,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蟲鳴聲,算得上寧靜祥和的一幕。
江晚芙的心裡,卻平靜不下來,看了眼站在廊下的陸則。他似乎換了身衣裳,玄色杭綢錦袍,腰間玉革帶,一如既往的清貴矜傲,容色清冷,但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他氣色仿佛不如之前,有些蒼白,但江晚芙想,大約是那虎狼之藥傷身的緣故。
就她發怔的片刻,陸則已經走近了。
他仔仔細細看著江晚芙,見小娘子情緒還算平靜,心頭略微鬆了口氣,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惠娘,倒是沒說什麼,隻緩聲開口,“江表妹。”
江晚芙被叫得回過神,下意識抬眼,仰臉望著比她高了許多的陸則,等著他開口。
陸則被那雙明亮濕潤的眼眸,看得一怔,想起那個時候,小娘子嬌怯縮在他的懷中,任他施為時,那雙含淚望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的,胸口有點發燙,後背疼倒是淡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我已稟明長輩,祖母和母親也已同意我和表妹的婚事。諸事我都安排好了,表妹不必憂心,更不必顧忌旁人議論。若有什麼為難的,便叫人來尋我,我理當為表妹處置。”
說著,他輕垂眼眸,直視著麵前的小娘子,神色緩和,溫聲道,“是我冒犯了表妹,一切都是我的錯,與表妹無關。表妹無需有任何負擔,更不必自輕自賤,表妹隻需記得,若有人錯了,那人定然是我,你不過是受我所迫。”
說罷,不等江晚芙說什麼,又淡聲道,“夜深了,我送表妹回綠錦堂。”
陸則朝隨從吩咐了一聲,叫他去稟報祖母,自己親自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就這麼將江晚芙主仆二人,送回了綠錦堂。
陸則倒是沒進門,停在月門之外,將燈籠遞給惠娘,看了眼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娘子,猜想她心裡定然又慌又亂,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前世。
那時兩人是叔嫂,縱然兄長已經過身,這關係卻改不了,他占了她的身子,她心裡定然比如今慌千倍萬倍,隻怕連一死了之都想過了。
想到這裡,陸則心裡又驀地生了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一貫冷冰冰的語氣,也倏地溫和了下來,開口道,“今日叫表妹受驚了,表妹回去吧,我會處理好一切。”
江晚芙卻不知自己該給什麼反應。
要說怨陸則,好似也沒那個立場,一來那個時候,她自己心軟答應的,二來除了那時候的冒犯,陸則表現得太過君子,更是不顧身份要娶她,不管最後成不成,至少他做了。
何況,陸則並不是有意那樣待她,他被下了藥。他有錯,但也不能把錯全按到他身上,這不公平。
但要說一點都不怨,那也是假的。被那樣欺負了,換做彆的女子,大約已經哭著鬨著要投繯了,她怕死,沒動這個念頭,可對罪魁禍首,捫心自問,她做不到毫無芥蒂。
想了一圈,江晚芙心裡更亂了,又累得厲害,隻低頭朝陸則福了福身,低聲謝他送自己回來,語氣客客氣氣,便轉身腳步匆匆進了月門。
不管什麼,都明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