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致被他這一聲咳,驚得回神,起身回禮,語氣依舊溫和,話中卻帶了一絲苦澀,“二弟妹不必多禮。”
江晚芙順勢起身,又與陸運和陸機兩個小叔子見禮,陸運識趣,知曉這二嫂在二哥心中是何等地位,自是不敢放肆,很快回禮。
陸機則是本就年幼,壓根不知兄長間這番辛秘,且他同江容庭關係十分好,待江晚芙這二嫂,便也十分恭敬,立即客客氣氣回禮,改口喚她“二嫂”。
最後便是陸書瑜。
她與江晚芙一貫關係好,自是沒二話,親昵一聲“二嫂”,當即叫出了口,若不是場合不在,她定是要拉著自家二嫂好生說話的。
一輪下來,江晚芙倒是把陸家一族基本認了個眼熟,至於剩下的,日後應當也有的是機會見。
族親們識趣起身告辭,仆婦下人送客出去,丫鬟進進出出更換茶水。
陸則起身,走到江晚芙身側,不動聲色抬手,搭在她的後腰處。
江晚芙也確實累得不輕,她昨日本就被折騰了小半宿,方才敬茶之時,又是屈膝又是見禮的,愣是折騰了一個時辰,難怪旁人都說,世家大族的媳婦難做,光是這些親戚,就夠她吃一壺了。
察覺到陸則的動作,她轉過臉,朝麵色冷清的郎君感激一笑,略借了他幾分力,早就酸軟不已的腰和腿,才得了片刻的休息。
陸老夫人正垂眼喝茶,掃見自家孫兒這動作,也沒說什麼,發話道,“今日便散了吧,下午要祭祖,中午便不聚在一處了,各自回屋歇息吧。”
眾人道是,陸續出了正堂。
江晚芙和陸則也隨之出去,屋外雪下得愈發大了,早就落得不剩幾片枯葉的枝丫,都被壓得低低的。都說瑞雪兆豐年,也算是吉兆。
惠娘和纖雲抱著傘過來,惠娘本來想著,自己和纖雲一左一右,替主子們撐傘,結果瞥見陸則掃來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將手中傘遞了過去。
回了立雪堂,已經是用午膳的時辰了。
下人送了午膳進來,兩人用過午膳,陸則坐了片刻,便起身去了書房。江晚芙也正沒空陪他,嘴上沒說什麼,起身送他。
等會兒下午要祭祖,但她這會兒還不得閒,得抽空見一見立雪堂的仆婦下人。
彆看立雪堂隻住了陸則一個主子,眼下也不過多了一個她,但仆婦下人的名冊身契,卻有厚厚一疊。
惠娘出去喚人,江晚芙坐在屋裡,翻了翻那疊身契,忽的瞥見個熟悉的名字,雲彩。
一旁負責管賬的嬤嬤見她看著那身契,忙主動開口道,“咱們主子喜靜,院裡伺候的下人便一直不多,尤其是丫鬟這一塊,能頂用的也就綠竹和紅蕖兩個,其它的不過粗使丫鬟。因您要進門,世子做主,院裡才新添了些仆婦丫鬟的。人是奴婢選的,想著這幾個是先前在綠錦堂伺候您的,用熟比用生好,便一起要了過來。”
那嬤嬤解釋得小心翼翼的,一副怕江晚芙生氣的樣子,新夫人剛進門,雖身世不顯,但瞧著世子的模樣,是放在心上的,她自是小心伺候著。
江晚芙知這嬤嬤怕自己,但若要禦下,最末等是懼,此等是敬,最上等才是忠。
她自然不會一開始就要求這嬤嬤忠心耿耿,能畏懼她,不敢糊弄她,暫時便也過得過去了。所以她也輕輕頷首,道,“我知道了。”
見過院中仆婦下人,給了賞錢,又翻了翻那嬤嬤送來的賬冊,江晚芙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同惠娘吩咐了聲,讓她到了時辰就喊自己,進了內室,和衣躺在軟榻上,閉眼睡去。
明思堂內,陸致踏進月門,走過長廊,抬眼就見大丫鬟采蓮跪在院中。
雪還沒停,地上已經積了鞋底高一層,采蓮跪在雪地裡,膝蓋處的裙褲已經徹底浸濕,冷氣直往骨縫裡鑽,凍得她瑟瑟發抖。但她仍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陸致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落了兩行清淚,顯得可憐極了。她給陸致磕頭,含淚道,“奴婢伺候主子不周,沒能及時請來大夫,才害得林姨娘落胎,請大爺責罰。”
陸致閉了閉眼,朝守在一旁的采紅道,“扶她起來吧,請個大夫來看看。”
采紅與采蓮到底共事這麼久,多少有些感情,聞言忙上去扶她,采蓮卻不起身,咬牙跪著,道,“奴婢有錯,甘願受罰。”
陸致沉默了會兒,道,“昨夜之事,我已經知道了。怪不得你,起來吧,林姨娘那裡,我會處理。”
采蓮這才起身,被采紅扶著一瘸一拐回了後罩院。進了門,上了榻,采紅替她卷起褲腿,見那腿上青紅一片,不由得道,“你這是何苦?”
采蓮卻咬牙道,“明明是她自己不識趣,什麼時候不落胎,偏選那個時候,誰不知道,闔府上下都在忙活世子娶妻的事,誰有空管一個姨娘的死活?我哪裡不給她請大夫了,大爺不在府裡,我一個丫鬟的話,能頂什麼用?落了胎,便來折騰我?!她不是要我跪麼,我豈能白跪?!”
她偏要跪在大爺眼皮子底下,一個自甘墮落爬床的表小姐,還擺那清高架子,她倒要看看,這般下去,大爺能對她有幾分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