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裡,基本就定性了,奴才伺候得不好,禁衛護衛不周,成國公府也有錯,唯獨太子,還挺冤枉。本來是念及孝道,才出了趟門,結果被打破了頭。
但宣帝心裡卻隱隱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
“既明,你來說……”宣帝抬頭,看向一側的外甥。
洗漱出來的劉兆緊張得咽了口口水,死死盯著陸則。
陸則麵色淡然,上前拱手作答,“事發之時,微臣並不在場,因內子在成國公府赴宴,臣去接人,才得知太子遇襲,怕再生事端,便帶人留在了成國公府。”
宣帝還沒說什麼,一旁的孫皇後起身,擦著淚,俯身就要跪,“都是臣妾教子無方,才擾了陛下清修。”
太子見狀,也跟著跪了下去,哭著“真情實意”,他一跪,太子妃也跟著跪了下去。屋內眾人,自然沒人站著。
宣帝見皇後哭得淚眼漣漣,又看太子頭上還在滲血的紗布,心裡有些歉疚,正要開口。殿外高長海進來了,跪下道,“陛下,吏部周大人來了。”
宣帝皺眉,叫眾人起身,“他這時候來湊什麼熱鬨,有什麼事,呈折子給內閣。”
高長海道,“周大人是來請罪的,眼下在禦道上,長磕不起。”
宣帝皺眉,忽的掃了眼一旁的太子,心裡一跳,開口道,“讓他進來!”
高長海趕忙應下,起身出去,隻片刻功夫,便帶著周盛進來了。周盛身材清臒,蓄著胡須,一進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涕泗橫流,“陛下,微臣教女無方,特來請罪! 小女傷及太子殿下貴體,罪該萬死……微臣愧對陛下多年信重,還請陛下革職降罪……”
說著,摘下頭上烏紗帽,連同腰間的象牙腰牌,一同舉在頭頂,磕得頭破血流,聲淚俱下,比起先前那內侍,更叫人不忍卒看。
宣帝卻是沉下了臉,沒看一旁麵色難看的太子,起身上前,親自扶周盛起來。
周盛不敢起,伏在地上。
宣帝閉了閉眼,“高長海,叫人把周家女帶來,朕親自審問!”
這話一出,太子臉色大變,額上出了冷汗,他本以為,父皇會把案子交給一向信重的胡庸,胡庸自然會替他遮掩。且到時候,那女子已“畏罪自殺”,就算案子交給旁人,也查不出個什麼。
但眼下,周盛這麼一鬨,看父皇的反應,分明是有所懷疑,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胡庸的人動手夠快,那周家女已經“畏罪自殺”。
但很快,周雲娥就被人扶著進來了。
她換過一身整齊衣衫,麵上仍是木然之色,唯獨看到一旁的父親時,才緩緩流下淚來。
周雲娥年歲不大,看上去隻十三四的樣子,衣衫雖整齊,但仍然遮不住她脖頸處的紅痕烏青
、細白手腕處的手印,發生了什麼,一目了然。
宣帝隻是不管事,但他還沒到糊塗的年紀,看了眼形容淒慘的周雲娥,心裡已然明白。
他一貫知道太子貪戀女色,東宮中宮婢,但凡有幾分貌美者,多為他所幸,但太子妃膝下無子,他對於太子的行徑,多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豈料他放肆到這樣的地步,連臣女都不肯放過。
這樣十三四的小娘子,手無縛雞之力,竟成了這等子內侍口中,刺殺太子的凶手了?
宣帝合眸,覺得有些累,良久才開口,“今日起,太子禁足東宮。其餘人,先退下。”說罷,親自上前,扶周盛起身,溫和道,“帶你女兒歸家吧。朕會給你一個交代。”
周盛叩謝聖恩,顫顫巍巍起身,同女兒周雲娥出了門。周雲娥麵上滿是木然之色。
孫皇後及太子妃也被遣退,唯獨陸則,被宣帝叫住,“既明,陪朕說說話。”
陸則止步,站在宣帝身側。
宣帝開口,“既明,你說,這事朕該如何處置?”
問出口後,宣帝不等他開口,反倒自己搖搖頭,道,“罷了,為難你做什麼。聽張元說,你在刑部乾得不錯,朝臣多有上折子,提起刑部斷案遠勝從前。”
陸則垂眼,“微臣分內之事,首輔過譽了。”
宣帝一直很欣賞自己這個外甥,寵辱不驚、謙遜低調,日後定能成肱骨之臣。聽了這話,又勉勵他幾句,才道,“你也回去吧,彆叫皇姐擔心。”
陸則應下,拱手出殿。他出了皇宮,便徑直回了立雪堂,剛進月門,便見小娘子一路從曲廊上奔來,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眼睛含著淚,喊他一聲,“夫君。”
陸則差到極點的心情,竟一下子好了,如暖陽照耀,陰霾儘消。
他應她一聲,“嗯。”頓了頓,又淡淡喚她乳名。
“阿芙……”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這個小名,喊出口的時候,卻很自然,仿佛從前喊過很多次一樣。大約是上輩子,他便一直這樣喊她的。
江晚芙擔驚受怕了一下午,整個人猶如受了驚的小鳥兒似的,無比依賴地靠在陸則胸膛,聽他喊自己,小聲地“嗯”了一聲,也不知回什麼,便訥訥回了一句。
“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