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過身,怔怔看著梳妝鏡裡自己,真是悲哀啊……
夫妻幾十載,直到今天,陸誠說出心裡話,她才知道,原來,陸誠自始至終都覺得,是她害死了他愛妾。
那個叫容菱姨娘,是陸誠通房,也是他第一個女人,死了快二十年了,還被他放在心上惦記著。那個時候,她懷了陸誠第一個孩子,陸誠給她體麵,她送去丫鬟,他沒有收房,多半時候宿在書房,偶叫容菱伺候了幾回,她心裡雖酸,卻也忍著。
可就那麼巧,容菱也有了身孕。
其實,這並沒有什麼,莊氏不是不能容人人,至多心裡有些不舒服,男子總是要納妾,或早或晚罷了,他們不可能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沒有容菱,也會有彆人,她沒必要和一個通房計較,她甚至叫竹嬤嬤去看了容菱,賜了些補藥。
陸誠那晚來看她時候,便很高興,可憐她那個時候,還傻傻以為,陸誠是為了他們孩子高興。
直到她撞見,陸誠和容菱獨處時候樣子。他抱著她,眼裡全是溫柔,粗手粗腳慣了人,還給她喂安胎藥,那是真正郎情妾意,她甚至都覺得,自己站在那裡,都顯得多餘。
原來,陸誠那麼喜歡容菱,說不定,拒了她送去丫鬟,也是為了容菱。虧她還沾沾自喜,還一邊反省自己,生怕自己學了那些被人指指點點婦人,做了妒婦。
那之後,莊氏不止一次,想過要動手,嫉妒心,孕期身體不適,感到被背叛欺騙卻無處發泄情緒,逼得她幾乎就要動手,神不知鬼不覺殺了容菱。
連藥都準備好了,但她沒有用,一念之差,她沒有用。
後來,她順利生下陸運,她和陸誠長子,並在出了月子後,從婆母手中接管了中饋,她當時就想,隨陸誠吧,他喜歡寵容菱,就讓他寵,她有兒子、有權力,能活得體麵,就夠了。
但老天爺最愛作弄人,她盼著容菱死時候,她活得好好,她無所謂了,容菱卻死了。一屍兩命,死得極其慘烈。
那時陸誠不在府裡,她過去看了一眼,嚇得手都在顫,原來死人是這個樣子,她慶幸自己沒動手。
再後來,就是發葬,這麼大國公府,死了個姨娘,連一點水花都激不起。她那時其實有些怕,怕陸誠覺得是她害死容菱,畢竟那個時候,她確動過這樣念頭,連藥都準備了,但陸誠沒來。
他仿佛對女色失了興致,除了書房,就是來她屋裡看兒子,兩人相安無事過了幾年,她生下書琇第三年,某一日,陸誠回來,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後輕描淡寫說,手下人送了個人,讓她安排個院子。
這個意思,就是要納姨娘了。
她什麼都沒說,替他接那女子進門,但陸誠並沒有多寵那姨娘,直到荃姨娘。她見荃姨娘第一眼,就發現了,她像極了容菱。
果不其然,陸誠又陷了進去,再就是荃姨娘有孕,她和陸誠為此起了幾次衝突,她連容菱都沒有動手,怎麼會去害一個贗品。
她一直覺得陸誠疑神疑鬼,不講道理,到今天,才算是明白了,原來,他一直覺得,是她害了容菱,不過是看在一兒一女份上,才沒有追究她。
她以為多年情分,隻是她一廂情願罷了,在陸誠心裡,不過是他寬容忍耐。
夫妻做到這個份上,真是太可笑了。莊氏看著鏡子裡狼狽自己,扯著唇角,竟笑了一下,這叫什麼?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當年老太太讓她掌中饋,她感激涕零,起早貪黑,事事一力擔起,為陸家做牛做馬,可到現在,也落了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下場。
陸誠呢,她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連他那些姨娘,她都一並照顧著,到現在,在他心裡,她也不過是個毒婦罷了。
這母子倆,雖不是親生,這麼瞧著,倒是勝似親生啊,都是一樣涼薄。
“夫人……”竹嬤嬤進來,見莊氏對著鏡子流淚,心裡也很難受,上前握了她手,“您要寬心啊。您得想著姐兒哥兒,大娘子還懷著孩子,大郎君還沒娶妻,您得多念著他們啊——”
“竹嬤嬤,”莊氏手上忽用力,握住竹嬤嬤手,打斷了她話,“你說得對。”
她什麼都不做,在陸誠心裡,也是毒婦了,倒不如坐實了,什麼情分啊舊情啊,都比不過實實在在握在手裡東西,莊氏閉上眼睛,胸腔裡仿佛燒著一團火。
“竹嬤嬤,我要你去辦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