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自然要給周盛麵子,頓了頓,道,“噢,周卿說說看。”
周盛便低眉順目,拱手上前,“微臣所薦之人,是鑾儀衛副指揮使魏戟。”
此言一出,殿內霎時一靜。
幾個月之前,鑾儀衛還是京中炙手可熱的存在,但自從胡庸倒台,鑾儀衛已經成了一艘破船。今天都察院一榔頭,明天大理寺一鋤子,隔三差五,就以各種理由去抓人,且還都是正當理由。
畢竟跟著胡庸乾事的,手上多少有點不乾淨。其中最被針對的,當然是魏戟了,他是胡庸的心腹,但他最為狡猾,不知為何,都察院和大理寺,至今都沒抓到他的辮子。
鑾儀衛成了一艘破船,船上的人,人人自危,但老話又說,破船還有三千釘。
張元聽到“魏戟”,下意識想反對,但片刻後,回過神來,卻又覺得,周盛能提到魏戟,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一來,戴罪立功,魏戟和其部下,必然竭儘所能。二來,魏戟其人,確實有幾分本事的,而鑾儀衛恰恰是能動用且不會影響大局的一支隊伍。
他唯一擔心的是,陛下用了魏戟後,順勢提出要讓胡庸起複。
宣帝倒沒想到胡庸,他半夜被吵醒,本就心裡煩得厲害,連頭都是痛的。一個戴罪立功是立,兩個戴罪立功也是立,他是皇帝,當然不能說手裡沒合適的人用了,隻當自己寬容大度。
且西山的事情,怎麼比得過保定重要。
宣帝擺了擺手,開口,“就這麼辦。內閣擬旨,西山災情,由劉榮以戴罪之身主辦,鑾儀衛副指揮使魏戟從旁協助。保定府地動,陸則領三大營前去。”
陸則、劉榮等人上前領命,張元遲了一步,也就把話咽了下去,隻是狐疑看了一眼周盛。
但周盛也規規矩矩立著,微微佝僂著背,看不出什麼端倪。
眾人出宮,雨還在下,但天邊已經隱隱透出一絲絲的天光了。陸則先去了一趟營地,才回到府裡,天還沒徹底亮,但立雪堂裡眾人卻都已經起了。
江晚芙正坐在窗戶下,她已經帶人把行李收拾好了,但也睡不著,思緒紛亂,索性便叫纖雲拿了紙筆來,她抄起經書來,一筆一劃,她抄得很虔誠,隻當給西山受災的百姓祈福了。雨還在下個不停,紛亂嘈雜的聲音裡,她聽到仆婦的聲音,就知道是陸則回來了,急急忙忙起身朝外走。
到門口的時候,正趕上陸則從庭院裡走來。常寧給他撐著傘,但也沒頂什麼用。
江晚芙上前迎他,摸到他的肩膀和袖子都是濕的,二話不說推他進屋換衣裳。“夫君,你先去換衣裳,已經準備好了。”
陸則也沒急著說什麼,進屋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衣裳,手裡又被塞了杯薑茶,他喝過一口,看到桌上她抄到一半的經書,已經寫了有幾頁了,娟秀的字跡,他皺了皺眉,“你沒睡?”
江晚芙也沒撒謊,輕輕點頭,“嗯,睡不著,你不回來,我心裡慌得厲害。”
陸則伸手,江晚芙就很自然地把手遞了過去,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男人的手很大,且很暖和,指腹有些許粗糙的繭,是習武留下的。
他握住她的手,順勢拉她起來,帶她到床邊,抱她到床上,拉過錦衾,蓋到兩人身上。帳子也落了下來,那副才換上不久的,蔥綠繡蘭草蟋蟀圖的紗帳,將兩人與外界隔絕開來。
模糊的雨聲裡,陸則的聲音柔和下來,“閉眼,睡一會兒。有什麼事,等天亮了再說。”
江晚芙小聲地應了一聲,她有點睡不著,雨聲太大了,她眼前總是劃過那些倒塌的房屋之類的畫麵,有些觸目驚心。陸則沒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她是個共情能力有些過於強的人,很容易被這些情緒所影響。但很快,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蓋住了她的眼睛。
“睡吧,我在。”她聽到陸則沉穩的聲音。
江晚芙乖乖應了一聲,“嗯”。握住陸則另一隻手,終於漸漸有了睡意。
雨還在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但屋裡已經安靜下來了,不管是睡著了的江晚芙,還是清醒著的陸則,都無比珍惜著這一刻難得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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