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1 / 2)

雲鬢楚腰 白鹿謂霜 10349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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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則便病了。

他是極少生病的人,自小習武,身強體壯,不像江晚芙,一入秋便要著涼幾回,惹得惠娘每每入秋就要給她進補。但越是平時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來,就越是厲害。

昨晚折騰得晚了,江晚芙便也比往日醒得遲了些,惠娘見陸則未像以往那般早起,也隻當他是昨夜睡遲了,沒進來喊他們。等江晚芙迷迷糊糊醒來,察覺到抱著她的手臂滾燙,才發覺陸則燒得厲害。

哪裡是睡著,分明是燒糊塗了。

請了吳彆山來府裡看診,開了藥,又喂不下去,江晚芙便耐著性子,一點點喂下去,幾乎是半哄著的。等藥碗空了的時候,她後背都出了一層薄汗了。她把碗給纖雲,道,“端下去吧,對了,你去趟福安堂,替我跟祖母告個罪,我今日便不過去給她老人家請安了。”

陸則病著,他又一貫不要彆人伺候的,彆人喂藥都喂不下去,且她也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其實自她有孕,祖母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隻是她自己覺得不好,且大嫂裴氏有孕時也沒這般做過,便基本還是照著時辰日日都去的。

纖雲接過蓮瓣瓷碗,屈膝應下,退出去了。

早膳也是草草用了些。藥雖喂下去了,但退燒卻沒那麼快,江晚芙便想起自己幼時生病,乳母總會用濕帕子給她擦手、胳膊、脖子,有沒有用不知道,但當時她燒得迷迷糊糊的,確實也覺得身上沁涼沁涼的,很是舒服。

她便也跟著學,拿了濕帕子給陸則擦脖子、手臂等裸露在外的地方,擦了一陣,便換一回水。換過三四盆水,才覺得他身上沒剛才那麼熱了。

這時,纖雲也回來回話,道,“老太太說知道了,叫您安心,還道,您是雙身子,彆光顧著照顧世子爺,反累著自己。”

江晚芙點頭應下。

到中午的時候,一碗藥又是喂了許久。陸則一直睡得不大安穩,眉心緊緊皺著,她一走開,他便仿佛察覺到一樣,很不安的樣子。江晚芙便一直陪著,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心,都不知道他在愁些什麼,連睡著都不安寧,什麼事情叫他這樣不高興啊?

江晚芙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大約是朝堂上的事情吧?

她靠著床榻的立柱,不知不覺便睡過去了。往常她這個時候都要睡午覺了,今日照顧陸則,又忙活了一上午,幾乎一下子都沒歇息,眼下陸則退燒了,她腦中緊繃著的弦一鬆,那股子乏勁便上來了。

等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還蓋著被褥。她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床榻邊還坐著個人,背影很熟悉,是陸則。

江晚芙坐起來,喊了一聲“夫君”,陸則仿佛出神想著什麼,一時沒有回她,她便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陸則才回頭,看到她醒了,便問,“醒了?餓不餓?”

江晚芙搖頭,犯困地靠在陸則肩上,他便伸手抱住她,江晚芙越過他的肩膀,看見陸則在看一本佛經,瞥了一眼,隻看見些什麼因果前世之類的詞,她也沒有太在意,抬手就去摸他的額頭。

陸則本來麵上沒什麼表情,見她下意識的動作,眼神卻是一瞬柔和下來,微微低頭,方便她的動作。

“不燒了。”江晚芙仔細試了試溫度,還湊上去與他碰了碰額,才露出笑。她想起來,陸則病了一上午,除了喂進去的藥,可是滴水未進,便叫惠娘送吃的進來。她本來不餓,但怕陸則一人吃著無趣,便也陪著吃,結果吃了幾口,倒是真的餓了。

用過膳,江晚芙勸陸則上榻休息,自己便也坐著陪他,拿了自己最近正在做的繡樣來。滿了三個月,針線便也沒那麼忌諱了,她盤算得很仔細,等孩子出生後,要忙的事情可就多了,到那個時候再想動手給孩子做點什麼,卻未必抽得出時間和精力了,倒是這會兒,每日做一會兒,六七個月的時間,也能做些出來了。她要求也不高,就打算做一個繈褓、一件小衣、一個肚兜、一雙小鞋和襪子、一個小帽,湊個全套就行了。

陸則被小娘子拘著不許看書,說太費精神,生病了要養著,他便也聽話坐著,靠著靠墊,看她一針一線繡著。

“繡的什麼?”陸則看了會兒,開口問。

江晚芙笑眯眯地道,“給孩子的帽子。”她把繡棚給男人看,指了指那才露了雛形的圖案,道,“我本來想繡嬰戲圖或者五毒的,但又想,還不知道生出來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便折中做了長命鎖和福字紋的,這個寓意好,而且無論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能用。”

陸則摸了摸那帽子,很小一個,也就他手掌大小。但阿芙做得很仔細,料子是選的最軟的,大約是覺得孩子肌膚嫩,其實這種太軟的料子做起來,要比彆的料子更費勁許多,不容易定型,但她還是選了這種。還在帽子裡墊了柔軟的襯布。

陸則看著那長命鎖的圖案,卻想到了其他。

他想到前世,他和阿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死於意外。第二個孩子,雖出生了,卻是阿芙用命換來的。昨晚入睡後,他一直反反複複地做著那個夢,和以往不一樣,這個夢,每次都不一樣,場景、對話,都不一樣,但唯有一件,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阿芙死了。她躺在冷風裡,一點點失去氣息。

這樣的夢,同樣的結局,不一樣的經過,他反反複複地夢見了十幾回。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夢,卻無能為力,甚至到最後,他看著那被藍布包裹著的嬰孩時,心裡沒有半點為人父的欣喜,隻有怨恨和憎惡。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該遷怒於一個孩子,剛出生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尤其這個孩子,是阿芙用命換來的,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壓抑不住自己心底湧出來的恨意。

甚至,他不願多看那孩子一眼。

江晚芙見陸則怔怔地,抓緊了手裡的帽子,便喚他一聲,“夫君?”

陸則被喚得回過神,看見阿芙望著他的眼睛,明亮溫暖,柔和的目光,望著他,下意識鬆開手裡握著的帽子,任由它落在床榻上,他定了定神,收起心裡那些念頭,開口道,“沒事,隻是想到個案子。”

江晚芙聽他說是案子,便沒再繼續問了。叫人拿了幾盤切好的水果進來,便繼續做手上的活了。

傍晚的時候,江晚芙和陸則去了老夫人那裡。

白日裡江晚芙跟老夫人告了晨昏定省的假,自然要提起陸則病了的事,老人家擔憂孫兒,還派人過來問過話,現下陸則身上舒服了,自然要過去叫老人家安安心才是。

嬤嬤進去傳話,不多時,便出來了。丫鬟挑起珠簾,請他們進去。

等進屋後才發現,屋裡除了陸老夫人和陸書瑜,還有個鄭雲夢。她穿著桃紅色繡八寶花紋的對襟寬袖秋衫,頭上戴了支桃花玉簪,臉上正盈盈笑著,見著他們,便趕忙起身行禮,小姑娘側身屈膝,聲音也很甜,“見過二表哥,見過二表嫂。”

江晚芙倒不知她來府裡做客了,卻也很客氣地笑著道,“表妹不要客氣,快坐。”

鄭雲夢抬頭,又是衝他們盈盈一笑,才坐下去。

江晚芙也衝她笑了笑,陸則倒是沒理會,他一貫不大在女子身上多留意,眾人也習慣他的態度,倒都習以為常,唯有鄭雲夢見陸則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與江晚芙向陸老夫人行禮,眸中劃過一絲失落。

自那日來衛國公府做客,回去後,她便一直忍不住回想宴上的陸則,他舉手投足之間的那種端沉貴氣,是宛平那些所謂的郎君們,根本沒法比擬的,甚至她這些天在京城,跟著祖母到處做客,也未曾見過能與他相提並論的。

她偷偷叫精明的婆子去打聽陸則的事情,又拐著彎問祖母,但也未曾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祖母說的大多是他在官場上如何厲害,如何有手腕。那婆子則隻打聽來些坊間的傳聞,最多的便是陸則同江晚芙的事情,說什麼他對蘇州來的表小姐一見鐘情,不顧身份差距執意要娶,還衝冠一怒為紅顏,成國公府夫人對江晚芙無禮,他便很不喜成國公父子,朝堂上也對父子二人不留情麵。凡此種種。

她剛開始還隻是覺得羨慕,但聽得多了,便忍不住把故事裡的那個主角,換成自己,越想越覺得放不下了,一時之間都有點著迷了似的。

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還隻癡情於一人,既能給你地位富貴,也能給你愛,簡直像是戲文裡的人一樣。

鄭雲夢這樣的年紀,正是最容易犯渾的年紀,自幼又靠著嘴甜得了長輩的偏愛,便更有幾分目中無人的自得,若她年齡再大些,便會明白,陸則已經娶妻,她即便是得了他的青眼,也隻能做妾,而妾哪裡是那樣好做的。但她此時卻全然沒想這些,還沉浸在自己的一番少女春思裡,患得患失地望著陸則。

好在她還知道,這種事不好叫人看出來,回過神後,便收斂了些,沒直勾勾盯著陸則看了。

陸老夫人倒沒在意這一出,視線全放在孫兒身上,拉過他問了身體後,正埋怨他,“你說你,昨夜下那麼大的雨,你還回來做什麼?自己病了不說,還容易驚著阿芙,她現下懷著你的孩子,你合該小心再小心。女子懷孕,不是那樣輕鬆的事,你彆看阿芙懂事,從不與你抱怨,便真覺得生個孩子是容易事了。婦人生子,可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事。”

陸老夫人說這些,還是因為那日孫媳裴氏分娩時,長孫陸致不在,她派人去尋,也是過了許久才回來。要是平日也就算了,男人在外頭有正事要做,很正常,但那日是休沐,禮部又不是多忙的地方,妻子臨產的日子,還往外跑。若是她的女兒,她定然是心疼壞了的。

陸則聽到那句“婦人生子可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輕輕皺了皺眉,旋即點了頭,“我知道,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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