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藥房出來,惠娘見狀迎上去,卻見白嬤嬤衝她搖了搖頭,惠娘失落之餘,越發想不通,喃喃道,“就是下藥,也該留下蛛絲馬跡,怎麼會半點都查不出來?那這藥是下在什麼地方的?”
白嬤嬤沒有作聲,但卻沒有露出急躁神色,隻是搖搖頭道,“總要一樣樣查。”說罷,又問惠娘,“去看看夫人這幾日喝的安胎藥吧?”
惠娘點頭,卻沒有報太大希望,娘子的藥是石大夫帶來的藥仆在熬,娘子還特意吩咐過,不許外人進那屋子。不過她還是帶著白嬤嬤去了。這會兒還不是熬藥的時辰,隻一個婆子守著,惠娘走過去,尋借口把那婆子支走了,見二人走遠,白嬤嬤則趁機進了屋。
屋裡擺著幾個熬藥的爐子,旁邊還有兩個罐子存放著用過藥丟棄的藥渣。白嬤嬤翻了會兒,沒看見藥材,大約是保險起見,藥材都不會留在這裡過夜,她便隻能抓了把藥渣來看,忽翻出一樣長徑模樣的藥材,形似麥穗,看得她頓時臉色大變。
這是瞿麥?
白嬤嬤繼續翻,神情卻漸漸地古怪起來。
……
暖房裡,江晚芙選定料子,跟庫房的媽媽道,“就這種吧,等會兒送兩匹過來。”那媽媽應下,便躬身出去了,江晚芙這才起身去隔壁的次間,惠娘和白嬤嬤已經在等著她了。
無需她問,白嬤嬤便直接從袖中取了那根瞿麥出來,跟她道,“夫人,這是在您昨日喝的安胎藥裡發現的,名叫瞿麥,有活血通經之效。《杜氏女科輯要》便有一墮胎的方子,主藥就是瞿麥,六兩下藥,一劑便可致婦人流產。”說到這裡,白嬤嬤頓了頓,麵上露出幾分猶疑之色。
江晚芙見狀,便直接道,“嬤嬤,你說便是,無需有什麼憂慮,我信得過你。”
白嬤嬤斟酌了一下,才開口,“您喝的安胎藥,不大對。雖瞿麥有損胎氣,但加的量並不多,否則以瞿麥的強效,您現下應當已經……且,那藥方並不似是強加了瞿麥這一樣,反倒是相輔相成,整個方子並不相衝,應當是有經驗的老大夫斟酌過後定下的……”
江晚芙不明就裡,皺眉問,“嬤嬤,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加了瞿麥,而是整個湯藥都不對?我喝的根本不是安胎藥?”
白嬤嬤點點頭,也覺得很古怪,她也沒遇見過這種事,“這藥雖是墮胎的,方子卻很溫和,經過調和,藥性不強,至少要喝七八日,才能見效。而且,還有補血益氣的效果……”
怎麼說呢,這藥方讓白嬤嬤想到一個很荒誕的詞,去子留母。有點像想讓人墮胎,又不想損了母體,在兩者之間竭力尋找平衡。能擬出這個方子的,在婦科一道,絕對算得上是杏林高手,她隻看到藥渣,未能得見藥方,都有這種感覺。
她跟母親學妊娠分娩之術的時候,母親曾與她提及過。有女醫善女科,途經山西汾州某戶,見一身懷六甲婦人,身患惡疾。女醫不忍,施藥為其流胎,藥方精妙,雖流胎卻不損母體精氣,而後再治惡疾,婦人乃活。她那時問母親,既這樣厲害的藥方,怎麼沒流傳下來?
母親卻道,這世上男子,多以多子多福為榮,以期綿延子嗣、人丁興旺。且流胎一法,有殺生的嫌疑,被視為有損陰德,終歸不被歸做正途。即便是名醫著書,也鮮少收納。慢慢地,便湮滅不見了。
江晚芙聽了,沉默下來,覺得有些可笑,按照白嬤嬤的說法,這人要害她的孩子,卻不想傷及她。但她難道要謝他的寬容麽?
她搖搖頭,不去想這些,抬頭吩咐惠娘,“既然確定是藥有問題,那就盯著,看看究竟是誰換的藥。安胎藥是石大夫每日抓了,派人送過去熬的。藥渣有問題,那定然是送過去的路上,藥被人換了……要麼是送藥的人有問題,要麼是中途誰動了手。不管是哪個,總不能憑空把藥換了。”
惠娘也很慎重,點頭應下,“是,奴婢一定把人當場扣住,捉他個人贓並獲。”
江晚芙頷首,再叮囑了一遍,“有什麼不對之處,就來找我,不要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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