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嬤嬤遲疑了一下,開口勸道,“是府裡招待不周,要不您還是在府裡換身衣裳再走吧。否則公主怪罪起來,奴婢也擔待不起……”
江晚芙卻是打定主意要走的,輕輕搖頭,“不瞞您說,我確有些不舒服,就不去換了。”
那嬤嬤不好再說什麼,便頷首退下去,過了會兒,過來個丫鬟,自稱鬆香,同江晚芙福身見禮。
江晚芙頷首,“帶路吧。”
鬆香忙指了路,帶她一路朝前走。公主府不小,但來時的路,江晚芙還是記得的,就是沒人帶,其實也走得出去,但客人自然沒有在主人家橫衝直撞的道理,更不用提她連丫鬟都沒有帶,剛剛那嬤嬤竟也忘了問,不知是粗心還是什麼。
江晚芙看了眼迂回的回廊,庭院中假山怪石,到廊門的地方,隻一個錯眼,走在她前麵的鬆香便沒了人影。江晚芙皺著眉,邁過那廊門,左右看了眼,沒有尋到鬆香的身影,剛開口想喊,先聽到了一個聲音。
不高不低,但她能聽見。
“秋文姐姐,今日公主怎麼待衛國公府那位夫人那樣寬厚,連心愛的鐲子都肯拿出來相贈。那不是公主帶去瓦剌,平日連自己都不舍得戴的嗎?”
江晚芙聽見鐲子二字,垂眼看了看腕上的鐲子,沒有作聲。
另個聲音道,“你打聽這些做什麼?”
問話的丫鬟則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想,要是公主格外喜歡那位陸夫人,我日後便客氣恭敬些麽……”
“那倒也不必。”那被叫做“秋文”的丫鬟停下步子,道,“尋常就好。公主倒不是多喜歡那位陸夫人,隻是因著衛世子罷了。”
“這又是什麼緣故?”
“我與你說,你可不要說給旁人聽……衛世子與咱們公主是青梅竹馬,二人一起長大,情分自然很是深厚,當時陛下都打算給二人賜婚的。隻是瓦剌突然來求娶,公主迫不得已下嫁。公主遠嫁瓦剌,那衛世子心中有愧,便承諾五年之內絕不娶妻,隻是外人不知道這事罷了,兩方長輩卻是都知道的……至於那鐲子,原是二人定情之物,公主一直視若珍寶,今日忽的送出去,我猜大概是見了陸夫人有孕的緣故……當年公主也曾懷有身孕,後來沒了,心裡總是不好受的。這話你可萬萬不要傳出去……事情都過去了,知道當年舊事的也不多。哎,本以為公主吃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回來了,二人總能再續前緣,隻可惜一個未嫁,一個卻已娶,也是有緣無分罷了……”說完,“秋文”繼續朝前走,道,“不說這些了,快走吧,今日還有的忙呢……”
二人加快腳步,漸漸走遠。
鬆香從花窗看見二人已經走了,忙從假山後出來,到回廊上,往回跑了一段路,想找被她故意落下的江晚芙,卻隻看見空無一人的廊門。
她愣在那裡,左右看了一圈,忙跑回去尋嬤嬤,嬤嬤聽過她的話,皺了皺眉,“人不見了?”
鬆香小心翼翼點頭,“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躲起來了,可回去的時候,陸夫人就不見了……”
嬤嬤皺眉,起身去到明安公主身邊,明安公主微微側頭,嬤嬤便低聲說了幾句話,明安公主卻隻一笑,“不用找了,大概已經慌得回府了。”
嬤嬤遲疑了一下,“她會不會去和衛世子求證?若是她去問,豈不是……”
明安公主一嗤,手指掐下青瓷瓶裡插著的墨梅,在指尖碾碎了,不屑地道,“怕什麼?你覺得她敢去質問陸則?小門小戶出身,好不容易攀上了個金龜婿,不借著肚子裡的孩子把位置坐穩,還敢去打聽這些?就是陸則在外納了個外室,她都未必敢過問半句,更何況涉及皇室。你太瞧得起她了。就算她敢,下人嚼舌根亂說的,與我有什麼乾係?她儘管去找秋文對峙啊?找得到再說吧……不說她了,讓膳房熬一盅鹿茸湯,我下午要帶進宮裡……”
嬤嬤忙應下,“是。”
正要出去,就聽明安公主又道,“叫紀嶽過來。”
嬤嬤應下,過了會兒,一個男子走了進來,侍衛打扮,腰間跨刀,挺拔如鬆,進屋後,沉默地跪下去。
“過來。”明安柔聲叫他名字,等男子走到跟前,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隻是張很普通的臉,丟進人堆裡都不顯眼,卻因習武而帶了幾分堅毅。
男子一動不動,明安卻笑了,慢慢地道,“我今日見到陸則那個妻子了……真是好命啊,靠著一張臉,陸家男人都是如此麼,被一張臉迷得什麼都不管了,陸勤是,陸則也是……其實我不該怎麼早對她動手的,可我看著她,心裡真是嫉妒啊。我最見不得有人比我過得好了……”
紀嶽抬眼,沉默著看著麵前幾近瘋魔的女子,卻又隱隱約約看到那個剛到瓦剌,因不習慣菜肴、思念家鄉而埋頭哭泣的小娘子。
明安看著紀嶽的眼神,猛地沉下臉,撫摸著他麵頰的手高高揚起,用力地打下去,登時落下一片紅,“你也覺得我惡毒麽?可你要陪我下地獄的,紀嶽。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我讓你去死,你就要去死。”
男子低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