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上前敲門,過了一會兒,才有穿著舊道袍的女冠來開門。
洛水觀平日香火不旺,一個月也就初一十五有些香客,這大冷的天,還下著雪,竟有人來,觀主都很是驚訝,得了消息後,匆匆趕來主殿,說是主殿,洛水觀太小,也就隻供奉了碧霞元君。
觀主邁入主殿,便先看見碧霞元君像前站著一個女子,一襲正紅披風,正微微仰頭,凝視著碧霞元君的神像。大約是被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女子轉過身,露出一張清麗的麵容,柳眉杏眸,麵容柔和,氣質溫婉,隻眸中似有幾分淡淡的愁緒,殿中燭光照在她的麵頰上,身後的碧霞元君低垂眉眼,神情慈悲,這畫麵看得觀主皆是一愣。
江晚芙先同她見禮,輕聲道,“道長,打擾您清修了。”
觀主回過神來,也回了禮。江晚芙開口道明來意,“我夫家府上乃衛國公府陸家,曾在貴觀燃了一盞長明燈,想勞煩觀主帶我過去看一眼。”
觀主聽到“衛國公府陸家”,還覺得莫名,等仔細地打量了眼麵前人,卻終於想起來了,難怪她剛才一見這女子,便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這不是那日出手幫了她、又買下她草藥的夫妻中的夫人。且她說的長明燈,她也記得很清楚,因那位郎君出手實在闊綽,每回給的燈油錢,就是買上好的燈油,也能燒上百年了。
觀主忙道,“原來夫人是衛國公府上的。那位郎君後來來了數回,皆未提起……貧道這就帶夫人過去。”
說罷,觀主在前帶路。江晚芙在她身側走,開口詢問,“他後來來過?”
觀主頷首,“來過,最近的一次,大約是六七日前。”
江晚芙聽後沉默,不再開口了。
那個時候,陸則是怎麼說的。江晚芙回憶了一下,隻還隱約記得幾句,他說,“那是我故友之孩兒……未出生便歿……”
原來並非隻是故友的孩子——
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騙她了。
洛水觀不大,沒走多久就到了,觀主在一扇朱紅的隔扇門前停下步子,推門進去,將江晚芙帶到一張長桌前,長桌上是一盞金器燭台,一簇火苗正靜靜地燃燒著,供著冬日也難得見到的瓜果,還有花生酥、梅花香餅、烏飯糕、冬瓜糖等。還有一個紅木盒子,裡麵擺著些宣紙,密密麻麻的字,是抄的經文。
觀主在一旁解釋,“便是這一盞了。往日並無信眾來觀中設燈,也就設了這一盞。原觀中用的是一盞鎏金的燈器,後來那位郎君來了一回,便換了金器,這些瓜果糖糕也是那位郎君送來的,每逢初一十五,有時他會親自送來,有時則是個穿黑衣的男子代他送來。這經文也是那位郎君留下的。裡間設了書桌,擺了筆墨紙硯,那位郎君若親自來,便會抄幾篇留下。因數量太多,有些供奉過後,便收起來,供到碧霞元君神像下了……”
江晚芙靜靜地聽著,沒有作聲,倒是觀主說完,主動道,“那貧道就不打擾您了。”
江晚芙朝她點頭,“麻煩您了。”
觀主退出去,帶上了門。江晚芙走到那長桌前,那靜靜燒著的火苗,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一樣,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像個調皮的孩子,見了人便笑嘻嘻地要打招呼。
江晚芙沒法去怪罪一個可憐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是她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孩子,但這孩子沒出生便歿了,他什麼錯也沒有,明安公主也沒有錯。
哪怕她心裡清楚,明安公主是故意讓她聽到那些的。似是而非的那些話、跌倒的丫鬟、帶路的鬆香、秋文和那個問話的小丫鬟,不過是想讓她知道,她與陸則之間的那段舊情。或是女子的嫉妒心作祟,亦或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難怪那個時候,她和陸則說,她願意把他的意中人納進府裡,陸則表現得那樣憤怒,他的心上人,並不是什麼尋常的女子,是身份尊貴的公主,這樣的身份,自然不能做妾室了。
昔日的青梅竹馬,因家國大義,陰差陽錯分開,以為要抱憾終身,豈料峰回路轉,明安公主回來了。
年少時錯過的人,才是最刻骨銘心的。
至於她,不過是他失去摯愛後,聊以慰藉的存在。
江晚芙想起他們成婚以來的日子,陸則的溫柔、體貼、維護……仿佛還曆曆在目,又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江晚芙不合時宜地想,他或許對她有幾分喜歡,至少她剛剛有孕時,他的欣喜不似作偽,隻是這些喜歡,比不上摯愛的刻骨銘心罷了。
明安公主這樣的身份,自然不能做妾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