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靜默一瞬,沉聲問,“兄長想做什麼?”
陸致卻笑了,“二弟也會怕麽?也是,”他點點頭,“你擁有那麼多,權勢地位財富,生來便有,想必失去的話,對你而言,也很難吧?先前一直是我在選,今天我給二弟兩個選擇,看看你能不能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堅定地選擇她……要是你自己都做不到,那就把她還給我。”
他斂起麵上的笑,從袖中取出一份書信模樣的物件,緩緩遞過去,麵色凜然,“你看看吧。”
陸則展開書信,一目十行掃過,神情逐漸變得嚴肅。
陸致一直看著他的神情,此時心裡竟湧上一股不合時宜的愉悅,他處處不如陸則,陸則大概怎麼也沒想到過,他竟能真的拿住他的要害。他道,“欽天鑒一個保章官,區區八品小官,素日觀測天象、占定吉凶。某日在監正授意下,篡改了吉凶結果,從平改為凶兆。那日占算的,正是萬嬪腹中龍胎。還要多虧父親與你將我安排去禮部,我才這麼輕易就拿到了原本的占算冊。我順著往下查,找到了那個當街叫罵太子的秀才。你居然隻派人看守,留了他性命……不過,你現在想殺他也來不及了。好了,你選吧……”
“信就在你手裡。”
“權勢和她,你隻能選一個……鋃鐺入獄,或者把她還給我。”
陸致說完,死死盯著陸則。想從他麵上找到一絲挫敗或是動搖的神情,卻始終沒有。
陸則隻是靜靜地等他說完,他站得很直,仿佛任何人或是事物都不能令他彎腰妥協,他隻是道,“兄長可曾想過後果?”
他的確沒有想到陸致竟然會查到這些,但他用這些來威脅他,卻根本是打算把整個國公府拉下水。任何一個家族培養的郎君,都不可能這麼做。
陸致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我說過了,魚死網破,在所不惜。二弟,多說無益,你選吧……我很好奇,你能不能在陸家和她之間,堅定地選她。”
陸則頓了頓,慢慢地道,“兄長說錯了。我不是隻有兩種選擇。”他微微抬起下頷,從容的神色顯得幾分冷漠,“我可以殺了你。或者你布置得更周全些,提前把信交給心腹,你一出事,他便把信送進宮裡。那我也可以用你生母夏姨娘和你妻兒的性命威脅你……摘星樓外,明思堂外,兄長可以猜猜,我布置了多少人……”
陸致聞言錯愕,怒目瞪視,“你——你敢!”
“我沒什麼不敢的。誅九族的事,我也做了。不是麽?”陸則淡淡地說著,麵色很平靜,“不過,我不會這麼做……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動你妻兒和生母。手足相殘的事,我不想做。我也不信兄長會做。縱你心中有恨,往日你我兄弟情分不是假的,祖母父親對你慈愛不是假的,大嫂待你至誠至真,也不是假的。”
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到,隻是不想做。
陸致心裡的怒氣仿佛被一盆水澆下,淋了個徹底,憤怒過後,方才那些隱隱的愉悅和快意,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餘茫然,他臉色難看得厲害,良久閉眼笑得狼狽,“二弟,你好生厲害啊……我如何能與你較量,要比算計人心,你遠勝過我。你贏了……”
“我認輸。”
陸則聽了他的話,心中並無快意或是贏了的喜悅,隻沉默地等著陸致平複情緒。
陸致見他不走,倒是笑了,“怎麼,怕我反悔?”也不等陸則答話,便道,“那你大可不必。落子無悔,我再無能,這點總是做得到的。還是你打算追究什麼?無妨,我既然認輸了,那就任你處置。”
除了這一點外,更為主要的是,剛剛陸則用母親、妻兒威脅他的時候,他的確動搖了。姨娘生了他,裴氏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她們一心一意地待他,他虧欠她們良多,不可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她們性命。換句話說,陸則說的對,他喜歡江晚芙,但從來沒有堅定地選擇她過,一次也沒有。
“大哥,我沒打算追究。”陸則眉間流露淡淡倦色,沉聲道,“但如果我告訴你,不久之後,陸家將逢大難,如果什麼都不做,很多人會死於這場劫難,大哥還打算繼續與我鬥下去麽?”
陸致一怔,陸則卻繼續道,“兄長倘若想幫忙,便進屋說吧。”
說罷,他率先朝廂房走去。陸致在原地停了會兒,終於還是跟了上去,隻是進門的一刹那,他突然開了口,“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他沒有說做什麼,但陸則卻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我不是你,這個假設也沒有意義。但任何時候,我都會想方設法保全她。如果必須要死一個人,那個人可以是我,不能是她。”
陸致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