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您可?一定要?好好的,不然兒臣要?如?何向太子交代。”
皇後?說得嚴重,實際卻沒什麼大事。她一向身體不錯,太醫來瞧過後?也隻說是受了驚,心中憂慮,無有大礙,開了一副安神方。隻是皇後?下意識防備著裴良玉,恐她動害福瑜的心,便?尋了借口,不叫她離開自己半步。
裴良玉對皇後?的心思心知?肚明,隻覺諷刺,卻也不願在此刻挑動皇後?的神經。畢竟今日福瑜出宮一事,是皇後?同意的。她再?是太子妃,在東宮說一不二,卻也管不到皇帝的後?宮裡去,何況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福瑜的事鬨得不小?,皇帝也很快趕來一同等消息。
他瞧見裴良玉在鳳儀宮時,臉色還不大好,但?等問過大略的事後?,便?將對她的不滿都去了,反對皇後?惱了起來。
之前的事,是穎侯背了所有的罪名,可?這並不意味著所有事情就此結束。皇帝想起自己手軟保下的二皇子、三皇子,一時也盤算起這一次,到底是誰所為了。
又過得一兩個時辰,齊瑄帶著滿身疲憊從?外頭進來。
皇後?立刻上前問:“如?何了?”
齊瑄同皇帝皇後?行了禮,才開口道:“已?用了藥,上了夾板,但?幾個太醫看過之後?,都說日後?能再?站起,卻都免不了跛行。還有福瑜的右手……”
齊瑄沒再?往下說,眼圈卻已?經紅了。
皇後?怔怔的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榻上:“是我,是我不該許他偷偷出宮,是我害了福瑜啊!”
麵對著皇後?的悲痛,皇帝隻是歎了口氣?,吩咐一乾太醫這些日子都常駐東宮待命,才讓齊瑄夫妻都先回去。
齊瑄離去之前,卻同皇帝道:“父皇,福瑜之事,兒臣此番必要?徹查到底。”
皇帝沒應,卻也沒反駁,隻叫他退下。
裴良玉與齊瑄一同坐在步攆上,才算是得了片刻與齊瑄安靜說話的時機。
“是我不好,若早些發?現不對,來尋母後?,也不至於叫人?害了福瑜。”
“哪裡能怪你什麼,”齊瑄將裴良玉抱進懷裡,才在夜色下不再?堅持挺直脊背,顯出幾分疲倦,“他也不是頭回私自出宮了,再?有母後?替他遮掩……”
齊瑄閉了閉眼,才艱難道:“如?今也算是教訓。”
裴良玉伸手輕輕拍著齊瑄的脊背,未發?一言,卻好似有千言萬語都說儘了。
“到了孩子麵前,可?千萬莫說這樣?的氣?話。若叫孩子一蹶不振了,心疼的還是你。”
第九十四章
回到長平殿, 裴良玉難以入睡,齊瑄也是輾轉反側直到晨光熹微。
到了該收拾收拾上朝的時辰,兩?人一同坐起來, 看見對方臉上的倦意, 才將眉間的川字鬆快了幾分。
而後兩人默契的一個上朝, 一個去?了前殿。
昨兒齊瑄帶著福瑜回來, 原想在長平殿附近尋個院子安置他,奈何他自己不肯, 皇後也說是在前殿更方便太醫時刻守著, 又派了身邊信任的宮人親自前來看護, 就?仍送到了他原本的住處。
裴良玉到時, 便瞧見福盈正坐在殿中, 一手托腮, 雙眼緊閉,顯見是在小?憩。
她製止了想要請安的宮人, 命人取了一件鬥篷來, 輕輕替她披上。不知是她動作太輕,還是福盈睡得太沉,福盈半點沒有醒來的跡象,她便知道, 福盈一定是徹夜守在殿中了。
裴良玉打算瞧瞧福瑜的情況, 未免麻煩, 就?讓皇後派來的宮人跟著一道,哪知才走到床邊,就?對上了一雙毫無亮光的眼。
“你醒了, ”裴良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可餓不餓?讓人做些吃食來與你好不好?”
福瑜呆滯的看了她半晌沒說話, 裴良玉也沒催促。
又過了一陣,福瑜才用乾澀沙啞的嗓子?開口:“太子?妃你與父親一直不許我出門,是不是早猜到可能會出事?”
“啊呀,”榻上的福盈聽見她兄弟的聲音,陡然驚醒,立刻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裴良玉,“母親來了。”
裴良玉見狀,道:“不若先回去?歇上一會兒?你這樣熬著,哪兒能受得住。”
“都已經醒了,也睡不著了,”福盈把搭在身上的一小?點披風掀開,又命人取了凳子?來,就?擱在裴良玉身邊才問,“母親與福瑜方才說什麼?呢?”
裴良玉側頭?看向一乾伺候的宮人:“叫膳房備幾樣易克化的粥點,再下兩?碗雞湯麵?來。”
宮人知道裴良玉這是有話要說,特意支開他們?,沒半點遲疑,都領命出去?了。
裴良玉這才同福盈複述了福瑜方才的問題,重新看向福瑜:“並不算早有預料,隻是未雨綢繆。何況此?番牽涉的是王家,你父親也是怕你受王家蠱惑,做出一些與常情背道而馳之事。”
說是擔心他受蠱惑,實際上卻是給他留足了麵?子?。福瑜先前急著想要聯係上王家,可不正是不顧真?相,隻想穎侯全身而退?
“可我還是不明白,”福瑜直直盯著裴良玉,不肯錯過她麵?上半分變化,“為什麼?偏偏是我,王景程怎麼?可能傷我。”
看著福瑜瞪大?了眼,帶著幾分倔強瘋狂的模樣,裴良玉輕輕歎了口氣,也沒避諱他的問題:“你是不是想著,若沒了你,東宮如今便隻有惠安了,所以疑心是我派人下的手?”
福瑜沒說話。
“我要是想下手,何苦等到如今?”裴良玉往後靠了靠,倚在椅背上,“若我有這個心思,惠安出生以後,有多少機會尋不到?這兩?個月也不必拘著你,放任你出宮,又有多少破綻不夠找的?”
福瑜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沒出聲,眉宇間卻已經不如方才有攻擊性了。
“這事兒你爹已派人去?查了,沒有結果之前,我也不能妄下定論,隻是我估摸著,你怕是受了王家的連累,”裴良玉沉默片刻,才繼續道,“有人想叫王家說不出話來。”
她話音剛落,福盈突然開口:“王家的判決下來,也不是一日兩?日,王家流放也還有些時候,福瑜你是為何非要今日出去?,還到了城郊的?且王家都是戴罪之身,又是誰幫著王景程出了城,還給了他馬?”
福盈一連串的問題下來,直把福瑜問得愣在了當場。是啊,王景程是怎麼?去?的城郊,又是哪裡來的馬呢,他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我……白氏給我送了一封信來。”
白氏?裴良玉一愣,好幾年不見,裴良玉都已快忘了這麼?個人了:“福盈你昨日過來,可見著白氏了?”
福盈坐在凳子?上,隻覺得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我,我昨晚領著福瑜回來時見著她一麵?,隨後就?再沒見過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福盈立刻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門口:“來人,快去?,去?瞧瞧白氏在哪兒。”
福盈匆匆往回走了兩?步,又想在門外去?等消息,躊躇間突然想起什麼?,直接撲到福瑜榻邊,拉著福瑜隻有些許擦傷、挫傷的左手:“信裡說了什麼?!”
“說叫我昨日在城外莊子?上相見,又說王九不大?好,怕路上出事,求我將她藏一藏。”
福盈聽了,臉上的怒色都要遮掩不住,她將福瑜的左手扔回他身上。
福瑜擦傷處因這動作疼得厲害,卻也忍住沒敢開口,這是他第?一次見福盈發這樣大?的脾氣,倒真?有了幾分姐姐的模樣。
“好啊,好啊,好啊,”福盈指著福瑜,有心要罵,但看著他手上、腳上的夾板與綁著的布條,又說不出口,隻能把自己眼睛、臉都憋紅了,卻又強忍著不肯落下淚來,不多時,她突然開始大?口喘氣,連手也抖了起來。
裴良玉唬得趕忙起身將她摟住,以免她摔了,又喊人道:“快去?請太醫,快些!”
裴良玉眼角瞥見福瑜被嚇得強撐著想起來,直接罵道:“快躺回去?,還要叫福盈更擔心你嗎?”
隨後,她又替福盈順著脊背:“彆急彆急,彆呼吸太快,略深一些、慢一些。”
裴良玉握著福盈的手,發現她涼得似外頭?的霜一樣,急的眼圈都忍不住紅了:“太醫,快些,快去?請來!”
好在因著福瑜的緣故,不少太醫都住得極近,很快便到了。太醫為福盈紮了幾針,按了幾個穴位,很快讓她緩和下來,但她整個人都像是脫了力?一樣,倒在裴良玉身上,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皇後派來的宮人有心上前,卻又見福盈待裴良玉如此?親密,福盈也隻是擔心的望著這邊,又重新按捺下心思,跟著其他宮人一道,忙前忙後。
見福盈緩和下來,太醫也鬆了口氣道:“怒大?傷身,郡主日後千萬謹記才是。”
又看向裴良玉道:“稟太子?妃殿下,郡主是怒大?所致,但和昨日受驚憂慮後未曾好好歇息,今晨尚未用膳也不無關係,這幾日還得好生保養才是。”
裴良玉後怕的攬著福盈,摸著她的臉,臉上還有沒褪去?的驚色:“有勞太醫。”
隨後又吩咐宮人,趕緊去?膳房將早膳帶來。
太醫這才道:“臣觀太子?妃也有些受驚,便另開了一道安神方,太子?妃若有需要,可自取用。”
裴良玉點了點頭?:“還望太醫再給福瑜也瞧瞧,方才福盈實在把我們?嚇得不輕,”
太醫聽了,又去?福瑜身邊,檢查一陣,見沒什麼?問題後方才退下。
等膳食送來,裴良玉哄著福盈略用上一些。福瑜也不大?想吃,但瞧見了福盈的模樣,到底正常用了點,整個人也不像早先沒什麼?生氣,叫伺候他的宮人歡喜極了。
等用完膳,去?尋白氏的人也進來回話,說是白氏在自己的屋子?裡懸梁了。
這一回,不消多說,福瑜也知道,他這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聯起手來算計了,一時看向裴良玉的眼裡,竟添了幾分依賴感:“母親,等事情了了,我想知道他們?為何如此?算計我,可以嗎?”
裴良玉並沒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道:“這話,你若是同你父親說,他一定很高興。”
再往後,裴良玉沒再多說,福瑜也沒再提。
等用過飯,裴良玉催促福盈早些回去?歇息,福盈卻依舊不肯離開。她想了想道:“不如派人在近宮門處重新收拾一套院子?,這兩?日你便在那?處暫住,往來方便,也能好好休息。”
福盈一聽便同意了,特意重新謝過裴良玉一回,主動表示可以自己去?安排這些瑣事。裴良玉也樂得放手叫她去?做,就?沒插手。
福盈挑了半天才定下院子?,離著羅春郎從前的住處很近,隻是春郎早在去?年就?歸家學著做領兵的小?將軍去?了,也沒人住著,倒不妨事。
許是心裡有了堅持和執念,又有福盈能說話,福瑜雖出不了門,精神倒也還好,隻是仍時常憂慮自己綁著夾板的傷處。
裴良玉見狀,特意同他提起自家舅舅李燚,說他是個能左右手同時寫字作畫的厲害人物,又說等福瑜好了,若有興致,可以同他學習,福瑜起了興趣,雖仍不願見紙筆,卻也願意看一看從書房拿來的遊記了。
雖然近兩?年與福瑜已不複從前親密,甚至多有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孩子?,陡然遇到這樣的變故,齊瑄自然下了大?力?氣去?查。
裴家沒摻和這些算計,世家這頭?便也出了力?,是以很快查到了二皇子?母家頭?上。
皇帝自然大?怒,命人審問過後,方知道這事還是從先前的案子?而起。
穎侯雖作為首惡擔下了罪責,皇帝也默認瞞下了兩?個皇子?,但架不住有人自己心虛,想要斬草除根。
王景程一向受穎侯重視,許多事都不瞞他,如今穎侯死了,他卻還活著,沒人敢賭他手裡是不是還捏著什麼?東西?。若他想要跳出來幫齊瑄咬人,那?二皇子?、三皇子?兩?個至少也要被北軍恨上,甚至可能令許多在邊境守衛的將士心寒,從而影響到他們?的名聲,也就?離那?個位置更遠。
因此?,王景程絕對不能活著出京。
但為防王景程有什麼?後手,或福瑜兄妹要查他的死,便有人出了個主意,隻要福瑜死在王景程手上,那?王景程必定沒法活了。而這件事,隻消往裴氏身上略引一引,人人都會說是後母心狠。
謊話說得多了就?能成真?,百姓可不會管真?相如何。到那?時,二皇子?三皇子?清清白白,反倒是東宮,必然大?失民心。
至於關鍵人物王景程——是人都會有弱點,就?能被人掌控。
福瑜知道王景程是同謀,到底忍不住求了齊瑄,要親自去?見他一麵?。
過了這麼?多天,他卻還是想要問上一句,為什麼?。
第九十五章
石磚砌成的牢房, 將所有陽光都擋了個嚴嚴實實,除了幽微的燭火,全不?見光。
吱呀一聲, 門開了, 草垛上狼狽的王景程半點沒被驚動, 仍愣愣的看?著地麵, 直到有腳步聲在他的牢房前停下,他才?勉強抬了抬頭, 卻立刻又低了下?去。
“你們來做什麼。”
麵前正是被安置在轎攆裡被抬過來的福瑜, 他膝上有毯子搭著, 看?不?見腿, 卻能從衣袖的邊角處窺見被布條緊緊纏住的手。在他身側還站著福盈。
“我在外頭和母親一起?等你, 你要叫人時, 便將轎攆邊塞住的鈴鐺扯開搖響就?是,”福盈說罷, 便領了人出去, 連半分表情都?沒給王景程。
“我有些疑問在彆處得不?到解答,便隻能親自來問你了,”福瑜看?向王景程,忍不?住動了動右手, 隻覺一陣不?適, 才?回過神來, 趕緊止住,“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王景程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這是離福瑜最遠的位置了。
福瑜也沒再看?他,將視線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你我從小一起?長大, 這些日?子,我自認為王家?儘了許多心力,他們又是給了什麼樣的籌碼,叫你願意廢這麼大的力氣,引我出去,要害我呢?”
“自然是你給不?起?,但又讓我拒絕不?了的籌碼。”
福瑜忍不?住抿了抿嘴:“是什麼籌碼?”
他話音落後,一時隻能聽?見燭火燃燒時,燈花爆開的劈啪聲。他知道,王景程是不?會說了,便換了個問題:“活著去到北地,到底還有希望,你如今這麼做,惹惱了我父親與皇祖父,王家?滿門又能剩下?誰呢?”
“我們真的能活著去到北地嗎,”王景程輕聲道,“北地冷的早,這會兒已是地凍天寒,冰封萬裡,我王家?的老弱,真的能活著去到北地嗎?”
不?等福瑜接話,王景程又道:“就?算到了北地,沒有財物,我們拿什麼在這樣的冬天活下?去?左不?過也是凍死。就?算僥幸活下?來,沒被凍死,可?那是北地啊。”
“我爹擔下?主謀罪責,可?就?有害死北地數萬將士這一條,那些賤民?,可?都?等著我這一大家?子到北地報仇呢。你說,就?算到了北地,我們又能活下?來嗎?”
見福瑜沉默不?語,王景程突然笑?了起?來,眼中帶淚,難得正臉對上了福瑜:“你瞧,你自己也說不?出來,不?是嗎?”
福瑜心裡難受,卻靈光一閃,好似隱約明白了那個籌碼,卻又沒能抓住。
他繼續不?動聲色道:“所以你沒有向我求助,而是想要夥同他人害我,可?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見福瑜陷入沉思,王景程放在稻草上的手一緊,立刻打斷了他:“當然是報仇啊,反正都?要死,我王家?為你東宮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出事之時,卻被毫不?猶豫的舍棄。這件事,是汾陽王爆出來的,汾陽王和太子妃聯係頗深,我可?不?信太子事先毫不?知情。”
“畢竟我家?先前派出去多少人截殺,都?被攔下?,讓汾陽王順利進京,要說裡頭沒有東宮或是世家?的幫忙,我可?不?信。”
“在中秋節宴後,但凡太子有心維護,隻消示意一番,另尋一個替罪羊,未必不?能保下?我王家?,可?太子是怎麼做的呢?”
“你是在替我家?奔走,可?有用嗎?”王景程說得越發開心,甚至唇角帶笑?,叫他看?起?來有些瘋狂,“所以啊,他們給我一個機會,殺了你,讓東宮沉淪於謠言之中,失去民?心,讓皇後恨上太子妃,也讓皇帝對世家?起?疑,若能再將世家?統統趕出朝堂,那就?更好了,你說是不?是?”
福瑜聽?了這許多,卻隻問:“既然如此,你縱馬要踏向我時,又為何會勒緊韁繩,將馬拉偏呢?若你沒偏了方向,我傷的,就?不?止是手腳了。”
王景程撇開頭,聲音有些發甕:“怪我事到臨頭心軟了,伺候你的人又來得太快,沒能叫我補上一次。”
“你這話,我能信幾分呢,”福瑜往後靠了靠,看?向牢房陰暗的頂部,“王景程,你彆忘了,我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雖不?能全分辨出來,卻也能察覺到些許。所以你自己覺得,你這話,我能信幾分呢?”
兩人一時陷入僵局,誰都?不?肯先開口。
牢房外,裴良玉和福盈興致都?算不?上高?,便在算不?得機密處略走了走,豈料正巧見到一個被蓋著白布往外抬的擔架。
一旁跟著的差役見狀,趕忙上前嗬斥抬著的人:“沒長眼睛,不?知道遲些再送出去嗎,若汙了貴人的眼,自去領罪去!”
“無妨,”裴良玉製止了他,“這本就?是你們該做的差事,哪有什麼錯處,倒是我們亂走,擾得你們不?能正常做事了。”
那差役這才?鬆了口氣,恭維了裴良玉兩句,才?叫他們離開。
“咦?”
許是擔架晃動時不?當心,叫蓋著的白布往邊上挪了位置,福盈眼尖的瞧見了熟悉的衣裳,可?那露出來的發青的眉眼卻全沒有印象,不?由道,“等一等。”
差役等人趕忙停下?等她吩咐。
“這是哪家?的?”
聽?到問話,差役看?向抬擔架的兩人。
有一個瞧著穩重些的回話道:“出來前曾核對過,似是王家?的家?眷,聽?說是家?中行九的姑娘。”
王九?
裴良玉一愣,沒想到竟是認識的人。
“來人,去把那麵上的布掀開,”福盈沉下?臉,“我瞧著,這可?不?像王九。”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包括差役都?呆住了,被換了犯人,他們這些個看?守,可?都?是要吃掛落的。
至於懷疑,差役知道福盈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和王家?的關係便明白她絕不?會認錯。
至於她為什麼會在發現此事後,將這件事說出來……
裴良玉知道,事情還得落到當初將福瑜約出去的那封信上了。王景程借家?人,又連帶著王九的名義,將福瑜約出去,就?注定?了福盈對王九的厭惡。不?管從前多要好,從福瑜受了那麼重的傷那一刻起?,便都?是從前的事了。
何況,名冊上的王九剛剛沒了,這被當做王九抬出去的,卻偏偏被福盈發現不?是王九本人。
裴良玉在那白布被掀開,福盈確認過不?是王九的事後,提議:“咱們去瞧瞧王家?的女眷?”
福盈自然應了,差役又趕忙取來名冊給二人查對,這幾日?,王家?人在牢房裡病懨懨的,但顧慮著福盈福瑜,判決沒下?來前,差役也沒敢磋磨他們,是以沒了的,這王九還是第一個。
想到先前王景程出城一事,裴良玉特意問過一句,看?守的差役也賭咒發誓,說王家?女眷無一人出過監牢半步。
見到福盈進去,王家?女眷們算是來了幾分精神,有幾人還想讓她幫著求情,但等見到隨後進去的裴良玉後,一乾人等都?靜了下?來。
裴良玉大略掃了一眼,問福盈:“如何?”
福盈微微蹙眉,小聲道:“都?在。”
裴良玉聽?了,便又重新對了一遍記憶中的人,也沒發現什麼變化,一時有些疑慮。可?轉念一想,“王九”才?被抬出去,這些人臉上全無悲痛,這正常嗎?她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眼尖的瞧見王家?大少夫人將身邊的繈褓往身後移了移。
裴良玉心思一動,道:“父皇隆恩,隻誅首惡,爾等流放北地。本宮念著你們從前對福盈的照顧,特來帶她來見一見你們。”
見眾人都?不?說話,裴良玉繼續道:“這兩日?天寒,你們若有什麼不?舒坦的,儘可?說來,如今福盈也能叫人來替你們診治。等離了京城……”
裴良玉沒繼續往下?說,另改了個話頭,卻成了最根本的目的:“幾個孩子還小,沒有乳母在,可?哭鬨沒有?”
福盈看?了裴良玉一眼,也啞著嗓子接口道:“是啊,小侄兒、小侄女們可?還好?”
王夫人這才?開口:“一切都?好,有勞太子妃和郡主費心。”
隻是話雖如此,幾個抱著孩子的女眷卻都?沒鬆手,尤其是帶著嬰兒繈褓的女眷,更是把兩個繈褓藏得連縫兒都?不?露。
“我帶了幾樣小東西給侄兒侄女,把孩子帶過來我瞧瞧吧,”福盈說著,就?轉身讓宮人取來荷包,顯見是要給銀錢。
幾個大點的孩子被放了過來,福盈眼中帶著幾分晶瑩,將荷包一一送了出去,便聽?得有人自告奮勇要替兩個小孩代領。
“抱過來叫我見一見吧,”福盈歎了口氣,“這一分彆,還不?知道要到何日?才?能相見了。”
話到此處,王家?大少夫人卻仍沒有挪動的意思,二少夫人自然也是一樣。
“怎麼?”裴良玉本隻是在一旁看?著,卻忽然半眯了眼,透出幾分懷疑,“莫不?是你們做了什麼才?連見都?不?肯叫福盈見?”
王夫人立刻道:“太子妃言重了,不?過是這些日?子孩子養的不?好,怕郡主見了傷心。”
得了王夫人示意,兩位少夫人才?將繈褓抱起?,慢慢走了過來。
福盈也拿起?荷包,隔著牢房的柱子,親手將荷包放進了繈褓中,掖了掖領角,又摸了摸孩子的臉,麵上滿是疼惜:“怎麼瘦成這樣。”
兩個孩子都?瘦的厲害,小小的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養活。
兩位少夫人鬆了口氣,謝過福盈過後,打算退下?,豈料福盈一句話將她們定?在了原地。
“這是哪裡來的野孩子,我的侄兒侄女哪裡去了?”
眼見王夫人麵上失色,福盈冷笑?一聲道:“舅母可?彆哄我,五郎頜下?有個小紅點,小六有顆小小的鼻尖痣,我方才?可?都?不?見呢。”
王夫人一愣,臉色大變,口中隻說:“小孩子變得快,許是郡主記錯了。”
福盈沒回話,看?向裴良玉。
裴良玉當著眾人的麵吩咐宮人:“去稟報太子,就?說牢裡的一雙嬰兒,都?不?是王家?子,王九也被人換了出去,請他查一查。”
王家?眾女眷這才?知道,原來方才?抬出去的王九便已經露了破綻,福盈也根本不?是特意來看?她們的。王夫人不?由破口大罵,說福盈枉為王家?外孫,作為王景程的未婚妻,卻連丁點活路都?不?給王家?留。
福盈輕笑?一聲,道:“舅母你們在這牢裡許久,或許不?知道。前些日?子王景程和福瑜見麵了。”
眾人皆是一靜,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卻隻覺不?好。
“福瑜擔心你們,去見王景程,豈料王景程縱馬,險些殺了福瑜,幸而福瑜命大,隻傷了手足,可?太醫卻說,福瑜日?後,再也無法如常行走。”
福盈落下?一滴淚,麵上卻含笑?看?著那兩個繈褓:“你們害我兄弟如此,我可?是個記仇的。”
福盈說完,便轉身出了門,直奔關王景程處。見福瑜與王景程正相對無言,便張口道:“有人幫著王家?換了王九和小輩的五郎、小六出去。”
王景程猝然起?身,趕到牢房邊,握著木柵欄:“不?,沒有,沒有的事。”
“換了兩個小的出去,又讓王九出去照看?。王景程,你把我算計得可?真深啊,”福瑜低聲念了一句,看?向福盈,“我沒什麼好問的了,咱們回吧。”
王景程見狀,低聲吼道:“福瑜,你彆忘了,你沒死,是我放了你一馬,你沒死!”
轎攆被抬著往外時,福瑜偏了偏頭,臉上滿是漠然:“你說的沒死,是指我如今這麼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