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竟這心裡頭是百轉千回,有苦難言,可想也白想,不過走神的這功夫,兩腳陡然一空,低頭一看,竟是他爺姨太太徑直把他抱小孩似的抱起來了。
陳竟登時大驚,正要厲聲斥一句“你這是做什麼?!”,卻冷不丁見他爺姨太太步履穩健,可用來走路的……是兩條人腿,而非在“捉龍號”甲板上,至今想起仍不知是真是幻的粗壯的人魚魚尾。
陳竟腦袋轟地一下,駭然心道:“這他媽是人,而不是人魚?!”
也就是說……這兩日,與他爺私會的,都是人,而不是人魚?!可在“捉龍號”見過的,壓著他問為什麼不同他一起走的雄性人魚,都是幻覺嗎?
還是說……也不是幻覺,而是他爺,根本他媽的有兩個男相好,有兩房沒抬進門的男姨太太,一個外國男人,一條雄性人魚?!不,不對……如果是兩個男相好,方才他問起人魚,這人怎麼會毫無反應?
三觀衝擊之下,陳竟頭暈目眩,見他爺相好已把自己放在沙發凳上,先看見他爺相好光-裸的、濕淋淋的強健胸膛,繼而察知他爺相好要做什麼,立刻彈立起來,困獸似的來回踱步。
踱到窗前,終於再捺不住,哆嗦著手打開一盒周家備下的西洋煙,點起呷了一口。約是因為使的他爺的五臟六腑,隻覺這煙難抽,羊糞蛋燒著了似的,不過不嗆口。
他爺相好始終緊緊盯著他,奇也怪哉,明明是人,那眼神仍舊叫陳竟直打哆嗦,好似要活吃了他似的。這種險惡意味,同人的壞脾氣不相乾,全然是因其下含有的某種非人的凶戾特性。
大半夜這樣一個照麵,真叫人嚇得三魂離體、七魄升天,可今日已是探魔窟的第三回了,陳竟終於有心察覺,自己心裡頭的這點耗子見著貓一樣的不寒而栗,似乎有幾分熟悉,已並非是頭回,且並非是單單隻怕在他爺相好。
屋裡頭黑黢黢的,隻有一點銀亮的月光,照出他爺相好高聳如刀背的鼻梁骨,雙眼深深凹在眼窩裡,陳竟看不見,唯獨見那雙眼時不時鬼火似的一閃,射線探頭似的,鎖著他。
陳竟正呷著煙挨近,想好好打量打量他爺相好的麵貌,到底有沒有這樣鬼煞閻羅似的駭人,可不料才一矮身,已叫他爺相好十根手指頭好似鉤索,將他緊緊釘縛在沙發凳上,他爺相好壓著他後顱,用要活吃他的力道來同陳竟接吻。
陳竟這輩子還沒同人親過嘴,沒成想頭回是和個男的,且二回、三回也是男的,登時心神大震,再顧不得他爺相好到底是人是鬼是人魚,下意識便要去拔-槍,七發子彈,還他媽不能把這不知是人是鬼的畜生腦袋上打個窟窿?!
這回他爺相好沒再按他的手,隻壓覆著他,額頭抵著他的,濕淋淋的長發滴下幾滴海水,骨碌碌滾在陳竟麵頰上。他爺相好低聲道:“陳克竟,你是後悔了……不願意再同我好了嗎?”
他爺相好的學習能力可謂驚人,如果忽略猶有生澀的口音,他爺相好的中國話已快要與中國人說得一樣了。可目下陳竟哪裡注意得到這等細枝末節?聽見“-ke-jing”三字,先是一愣,心道:“這誰?”
繼而悚然,這不會是他爺的大名吧?國業乃是他爺學文化人起的表字,可不是大名啊!
他爺這樣大字不識的小流氓,竟還起得出這樣文縐縐的名字?他爺在日記本子裡未曾提過大名,陳竟還以為他爺會叫什麼陳鐵柱、陳二狗,他爺的起名水平,在王勝仗這樣直抒胸臆的大名之中已儘數彰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