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爺此生對自己人堪稱是貼心貼肺,可最終那些自己人卻各有心思。
包括陸炳。
“慶之。”嘉靖帝想到了一個地方,可以安置自己的表弟。
崔元嘴角微微翹起,雙拳緊握。
和我鬥,你還嫩了點!
“陛下。”
蔣慶之上前一步,“臣先前聽聞了一個故事。”
“嗯!”嘉靖帝今日沒吃金丹,有些焦躁不安。
“臣聽聞京城官員和權貴一旦家中有需要,便去五軍都督府要人。”
“要什麼人?”嘉靖帝的眸子漸漸陰冷。
“要苦力!”
嘉靖帝一怔,“五軍都督府哪來的苦力?”
崔元卻心中在狂笑。
蔣慶之啊蔣慶之,你揭開了此事,就會得罪無數權貴高官。
你定然是想借用此事來回避自己的過失,可你也不想想,得罪無數高官和去地方為官,孰輕孰重?
崔元寧可去地方為官,也不願得罪那些權貴高官。
蔣慶之說道:“五軍都督府便抽調諸衛軍士,供給他們。”
“拿去作甚?”嘉靖帝的語氣平靜了下來。
仿佛,雲淡風輕。
但黃錦卻縮縮脖子,感到好像有暴風雨正在聚集。
“為那些人家修宅子,甚至……種地!”
呯!
嘉靖帝手中的玉碗砸在地上,那張瘦削的臉充斥著怒火。
“誰?”
“工部主事,王新田!”
崔元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但旋即低頭。
那又如何?
權貴高官們乾這事兒的人多了去,陛下難道還能把這些人都收拾了?
權貴高官都不支持的帝王,那是貨真價實的亡國之君。
你蔣慶之想攛掇陛下……
這是個機會。
崔元心中一喜,“陛下,萬萬不可。”
隨即崔元戟指蔣慶之,“豎子,你這是要陷陛下於不義!其心當誅!”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眼神輕蔑。
嘉靖帝猛地醒悟,怒火潮水般的退回去。
看向蔣慶之的目光不免複雜了些。
“陛下,臣請讓長威伯去地方為官。”崔元見狀,哪有不知道趁熱打鐵的道理。
蔣慶之歎道,“陛下,那王新田要的人,正是陳集所部。”
那又如何?
崔元冷笑,任你舌綻蓮花,今日也難逃貶謫地方的命運。
嘉靖帝已經在琢磨把表弟放在哪裡合適,既能出政績,又要能避開那些人的報複。
終究,在道爺心中最重的還是情義。
“那王新田令陳集所部為其修葺彆業,陳集所部隻得屈從。”
這股子風氣蔓延到了萬曆年間,邊軍也被影響了。將士們成了將領的私人武裝,將領們從中挑選精銳為家丁,借此控製軍隊……
到了崇禎年間,大明軍隊實際上已經完成了軍閥化。
比如說吳三桂家族,便把關寧軍牢牢控製在手中。
直至吳三桂降清,直至吳三桂再度謀反。
“那日,王新田喝多了酒,便邀了友人去彆業炫耀。到了彆業,王新田酒意上湧,喝罵軍士,最後嘔吐……”
“你說這些,是想要為那些人討公道?”崔元送上催命符。
文官們會為你的這番話怒不可遏。
蔣慶之沒搭理他,“王新田覺得丟人,便毆打小旗官商叢亮。商叢亮不敢反抗,任由他踩著自己的臉。”
羞辱朕的將士,這個王新田,該死!
嘉靖帝眼中閃過陰鬱之色。
竟然覺得表弟越發的眉清目秀,而為王新田說話的崔元麵目可憎。
“王新田踩著商叢亮的臉,令他吃……自己的嘔吐物。”
隻需想想那個場麵,嘉靖帝就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然後,怒火勃發。
崔元隱隱覺得不妙,但又不知道為何。
蔣慶之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譏誚之意。
“商叢亮苦苦哀求,王新田卻越發驕狂,竟說……今日不吃,明日便讓你發配遼東。”
遼東苦寒之地,從軍就夠艱難了。發配……那是去送死。
“崔駙馬,換了你,你會如何?”蔣慶之問。
崔元眯眼看著他,一顆心往下墜。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蔣慶之怒道:“商叢亮憤而殺人!”
“嗯!”崔元一怔,突然笑了起來,“殺人者乃是陳集,長威伯這是要另辟蹊徑為他辯護?”
“你可知商叢亮在軍中的匪號?”
“不知?我來告訴你,他的匪號是,義氣無雙。”
蔣慶之盯著崔元,一字一吐,“商叢亮殺人,陳集為麾下義氣無雙。崔駙馬,你一心顛倒黑白,隻想冤殺了陳集,可想過軍中兄弟會如何想嗎?你這是要置陛下安危於何地?”
京城諸衛不滿,此後嘉靖帝的安危交給誰?
瞬間。
明白了整件事首尾的嘉靖帝站起來。
崔元惶然抬頭。
“老狗!”
“陛下!”崔元跪下,“這隻是長威伯一家之言。”
嘉靖帝眸色陰鬱。
“那些將士都是見證者,否則,怎會為了殺人的陳集冒著被發配的風險?崔元,你當朕是你這等蠢人嗎?”
一旦被點醒,以嘉靖帝的聰明絕頂,瞬間就想通了整件事。
呯!
道爺的拂塵飛了下來,砸在崔元的臉上。
那道傷口再度裂開。
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