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懨懨想著,忽聞侍衛叩了叩馬車壁。

“小姐,那少年一直在後頭跟著我們。”

常念立即起身,撩開車簾往後看去,果見溫衍一手捂著胸口傷處,一手扶著破敗的坊牆,步履蹣跚地追著馬車而行。

常念不禁想起了年幼時隨手投喂的一隻小黑犬,也是這樣戀戀不舍地跟了她半條街,趕也趕不走。

馬上就要進入欲界仙都的主街了,那裡人來人往,總這樣跟著也不像樣。

侍衛開口:“小姐,可要屬下……”

直覺告訴常念,不該再和溫衍有任何牽扯。

她狠下心,打斷侍衛的話:“讓馬跑快些,走。”

馬兒嘶鳴,街邊的樓閣飛速倒退。

溫衍的身影漸漸遠去,變成一個越來越小的黑點。

直到他那抹執拗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常念呼地一聲,有種終於浮出水麵透氣的感覺。

氣勢洶洶而去,頹然疲憊而歸。

懊惱,很是懊惱。

她不肯承認自己心慈手軟,隻挫敗地想:果然做惡人也是需要天分的。

……

冬至,飄了一夜的雪,整個京城覆蓋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酉正,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京城蜿蜒的燈火影映著雪色,美得不像話。

顧府的馬車駛入寬闊的永樂街,與另一輛寶頂華貴的馬車交錯而過。

風撩起垂花布簾,常念瞥見錯身的那輛馬車,不由怔愣:那輛馬車,她在欲界仙都的鬥獸場前見過。

“小姐怎麼了?”青蓮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常念回神,心想大約隻是巧合,便搖首道:“沒什麼。”

華貴馬車拐了彎,永寧坊的夾道複行百餘丈,停在一座僻靜的彆院前。

馬車一沉,從裡頭走出來一個肥碩的錦衣男人,正是曾在鬥獸場前出現過的西川郡王寧長瑞。

寧長瑞常年浸淫酒色,又好廝殺,這座宅邸便是他買來豢養打奴和姬妾的地方,特地選了遠離鬨市的清幽之地。

他滿身酒意,手把文玩核桃,踩著奴仆跪伏的人凳落地。

院中積雪無人清掃,寧長瑞險些跌跤,正欲發怒,卻聽見廳中傳來陣陣悅耳的琴音。

姬妾中隻有一人能彈出這樣琴音,那當真是個連骨頭都酥軟的女人。

寧長瑞醬紫的臉上露出一絲淫-笑,迫不及待地揮退隨從,氣息濁重地推開門嚷嚷:“小娘們,幾時不見就在這發-浪了……”

“吧唧”一聲,剛跨進門的腳踩到一陣濕滑的黏膩。

他笑容僵住,低頭往腳下一看,頓時大駭。

是血!好多血!

地上橫七豎八都是府中侍從的屍首,而他的嬌嬌愛妾就坐在那屍山血海中,小臉煞白,淚眼驚恐。

她的脖子上架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一位黑衣少年交疊著長腿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撐著太陽穴,一手握著匕首往前抵了抵,抬眼道:“接著彈。”

一聲嗚咽,琴音又斷斷續續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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