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一旦輕易原諒,或許會在他心中種下放縱的種子,未來之日,那份輕描淡寫的承諾,恐將化為更加肆意的傷害。
溫衍的話語,簡單而直接,僅止於不會傷害她的生命。
然而,他未曾意識到,將精心編織的謊言與深藏的利用,施加於真心相待之人,其痛楚遠超肉體之傷,直抵靈魂深處,是難以言喻的誅心之刑。
這一切,她選擇讓他自行體悟,在時間的河流中慢慢咀嚼那份苦澀,或許有一天,他能於心底的某個角落,捕捉到一絲悔悟的微光。
連綿數日的陰濕終是告一段落,雨幕緩緩收起,天空綻放出一抹久違的湛藍,空氣中彌漫著清新而乾爽的味道。
空氣恢複了舒爽的乾燥,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
東宮之內,一片異樣的寧靜,宛如暴風雨前的平靜海麵,讓人捉摸不透其下暗湧的是風平浪靜還是驚濤駭浪。
常念的心頭也因此添了幾分莫名的忐忑與期待,卻也在這短暫的間隙中尋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她暗自思量,或許經過這幾日的沉澱,溫衍心中的風暴已有所平息,至少,能容得下一段理智的對話。
她屏退了一眾侍婢,獨自踏入了後院的幽徑。
穿過曲折蜿蜒的遊廊,一抹暗啞而深邃的身影不期然地映入眼簾。
便索性屏退侍婢,去了一趟後院。
溫衍,身著一襲緊身的暗色武袍,立於石階之上,雙手負後,目光悠遠地仰望著天際,那姿態中既有武將的英挺不凡,又似含了幾分文人墨客的風雅意趣,正饒有興趣地審視著這片被雨水洗禮過的世界。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隻剩下他與她,以及這份難得的寧靜與和諧。
常念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走近他,聽聽他心中的聲音,無論那是風暴過後的平靜,還是暴風雨前的低吟。
於是,她輕輕提步,向著那抹身影走去,心中默念:或許,真的能與他,好好談談了。
溫衍身形未動,他未回眸,卻似能洞察背後一切,語氣淡然:“小姐此番,終於肯賞臉與我說話了麼?”
果然連偽裝都懶得偽裝了,又冷又嗆。
“在看什麼?”常念輕聲細語,悄然立於溫衍身側,周身仿佛裹挾著初綻玉蘭的淡雅芬芳,清新脫俗,不染塵埃。
溫衍嘴角勾起一抹淡若無味的笑意,眼神深邃而遙遠,輕啟薄唇:“不過是在觀賞一場自然界的劇目罷了。”
常念聞言,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好奇,遂順著他那似能洞察萬物的眼神望去,瞬間,一抹訝異悄然爬上眉梢。
哪裡是人間煙火中的戲文?眼前分明上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較量。
一條粗壯如兒臂的黑蛇,隱匿於絢爛花叢之中,蛇首高昂,信子吞吐,正蓄勢待發,欲將一隻渾然未覺的金絲雀納入腹中。那無辜的金絲雀,猶自立於枝頭,羽毛在晨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澤,渾然不知死神的臨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空氣中響起一聲細微卻清晰的“啪嗒”,似是石子輕觸樹乾的低吟。金絲雀猛然驚醒,發出一聲尖銳而驚恐的啾鳴,隨即振翅高飛,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逃出生天。
黑蛇一擊落空,不甘地吐出一圈又一圈的信子,隨即緩緩縮回花叢深處,隻留下周遭一片靜謐。
花影婆娑之下,少女靜立,眉宇間勾勒出一幅淡雅畫卷,輕拍去指尖不經意間沾惹的塵埃,低語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涼意:“我素來不喜那蛇,它雖得片刻溫暖,卻反噬其主,那份涼薄與忘恩,恰似世間最冷之血,令人心寒。
溫衍聞言,唇邊勾起一抹淺笑,輕得仿佛春風拂過湖麵,卻未能在眼底留下絲毫暖意,反而透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淡嘲:“小姐所言極是,然蛇性本如此,生於幽暗,長於冷寂,人的溫情對它而言,或許隻是陌路之光,難以長久相融,又何苦責其反噬?”
常念在一旁,聞言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想象著那滑膩冰冷的身軀,不禁打了個寒顫:“確是如此,這般陰冷之物,還是儘早尋得勇士,將其驅逐為妙,以免驚擾了這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