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動。”皇後製止皇帝要抱起她回床靜臥的舉動,輕聲道:“今日,不想和你爭吵。”
“陪我下盤棋吧。”
“老規矩,你執黑子。”
“……”靜靜地看了皇後幾瞬,皇帝仿佛明白了什麼,又仿佛不明白。他眉眼染上哀色,妥協一般地坐在皇後對麵。棋子入手,溫潤微涼的觸感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了,畢竟,他已二十年不碰棋了。
兩人分彆執棋,一旁的福海和秋姑姑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的複雜,隻默默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通紅的眼眶。
皇帝善棋,早年間,常與皇後對弈。
皇帝沒什麼下棋的心思,他大半的目光都給了對麵的妻子。
皇後今日上了妝,氣色與往常看不出什麼差異,隻是瘦弱了些許。可皇帝卻險些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
皇後今日著了身翠綠軟煙羅裙,外頭披著曾白玉蘭散花輕紗,淡雅出塵。一雙杏眸如水,好似泉水,輕柔溫順。
——不是這樣的。
不應是這樣的!
皇帝連連否認。
他的皇後,他記憶中的葉家女,是那個曾長發高豎,眼眸靈動,喜穿紺碧色的窄袖衣裙的少女。
她不該坐得如此端正典雅,她應是那般支著腿,左手不停閒地晃著手裡的短刀。
她不該是這般素淡清雅,她應是著著紺色衣衫,笑容明媚言行爽朗灑脫的女子。
她不該……她不該是這般平和地與他對視,她應是橫著黛眉,一雙杏眼充斥著火氣瞪他,出言擠兌他才是。
皇帝能找到唯一一處似是從前的痕跡,就是她還是不喜歡佩戴那麼多首飾。
她的頭上插了支鳳釵,卻不是原本他送的那支。
“啪!”皇後輕輕落下一子,矜持一笑:“我贏了。”
皇帝回了個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仿佛他的身體已是有了記憶似的。
“是啊,總是你贏。”他歎息一般道。
“是啊,總是我贏。”她麵上的笑意真實了些。
皇帝低下頭,不敢看她。怕看到她渙散的目光,更怕看到她眼中的暮色。
“我的棋,是你教得。每次下棋,你都讓我。”皇後說,“這次,也是我贏”
“嗯。”
“每次贏你,你都會應我一件事。”
“嗯。”
“放我走吧……”
“……”他不語了。
“齊昭,”她喚他的字,“我累了……”
是啊,她都沒什麼力氣說話了。
“……好。”
“嗯。”皇後笑笑,閉上眼,呼吸輕得近乎於無。
半刻鐘後,她靠在他懷裡,在睡夢中遠去。
……
皇後薨世,皇城一片縞素。今上悲痛不已,罷朝三月。
淩秀是在三日後醒來的。人雖已醒來,卻四肢僵硬如木,隻能臥床。她錯過了皇後全程的葬禮。
皇後出殯後,淩秀的鳳棲宮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殿下,秋姑姑來了。”
淩秀睜開眼,讓翠兒扶著自己靠坐在床上。
“公主殿下。”
見秋姑姑換下宮裝,一身簡裝,背了個包袱,淩秀不禁開口:“你要走?”
“是。”秋姑姑點頭。皇後殯天,她也沒必要留在這個地方,該回白雲城了。
“奴婢此次拜見,特地來向公主殿下辭行。”
“皇兄那裡去過了?”
“並無,奴婢怕太子殿下見了奴婢,徒增傷感。”
——嗬。
淩秀輕笑一聲,看了她一眼。
“既如此,我便不多送了。路途遙遠,多加小心。”她的心情莫名不爽,開口攆人了。
秋姑姑並不在意,隻道:“殿下,娘娘……在世時,吩咐奴婢留了東西給您。”
“呈上來。”
“……”秋姑姑沒動。
等著接東西的翠兒:“???”
“……翠兒,你們先下去。”
“是。”
……
半盞茶後,秋姑姑出了鳳棲宮。
淩秀收起手中的東西,去看皇後的另一樣遺物。
那是看上去有了些許歲月的紫檀匣子。
匣子細長,約摸隻有一尺三寸。秋姑姑帶皇後的話是:許是有朝一日會用上。
——這樣的木盒子,能裝什麼東西?
淩秀推開蓋子,卻沒想到裡麵竟躺著一件利器。
是一把刀。
一把短刀。
南海一帶,劍派林立。其白雲城葉家世代習劍。而葉氏之女葉霏霏,卻獨愛短刀。
她本應該是爽朗灑脫,遊蕩江湖的女俠客。卻為了一個人棄了手中短刀,穿上繁複華麗的宮裝,當了皇後。
其中的愛恨糾葛,都已隨著這把短刀的主人逝世而轉移。
“嗬……”淩秀輕笑出聲,眼中卻是閃過怒色,一把掀了那紫檀匣子。
“哐當!”
紫檀匣子翻滾下床,裡頭的短刀摔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嗡鳴。
“我這個母後,可真是到死都沒忘了我。”
“我就說,這麼好的底牌自己不用卻給了我。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淩秀瞥了眼方才收起來的東西,那是皇後的另一件遺物,也是信物。
但這兩樣東西,她一個也不會用。
——她早已不是那方寸之地的棋子,任人擺布!
【秀兒,你彆生氣。】小係統連忙安慰。
淩秀嗤了一聲,毫不掩飾麵上的諷刺:“磨磨唧唧,黏黏歪歪。她要是自己正麵剛贏了,我還敬她是個宮鬥冠軍。躲在後頭算什麼本事?”
“給我留把刀?
怕不是在想屁吃!”
作者有話要說:秀兒:你在教我做事?
瞅瞅新版本是不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