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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

七月是一年中最熱的月份,但是好在趙家莊這地兒有半邊山擋著,背蔭,那怕入了暑,這村子裡所有的人都還要蓋被子。

但今天秦氏就熱的喘不過氣來,把被子踢開,癱躺在炕上歎著氣呢。

丈夫趙東光六十了,看起來比杏芳他爸趙鐵全還年青,一身肌肉,花白的頭發,農活上那是一把好手。

秦氏熱的不行,嫌趙東光身上熱,伸腳又把他踢遠了點兒。

“你就不想想,劉家會咋說?”忍不住了,秦氏問丈夫。

“要我說,就該把英芳揍一頓,舊社會哪有個談戀愛,就是新社會政策太好了,肚子能吃飽了,閒了鬨的,訂好的親她不嫁人,她想乾啥?你也真是的,杏芳腦瓜子笨讀不了書,也沒啥文化,人劉家的孩子可是連級乾部,咋可能看上她?”趙東光往旁邊挪了挪,雖然不敢明著反對,但秦氏和方紅霞私底捉肘倆孩子的婚事,她當然不高興。

不過他這句,騰的一下就把秦氏的火頭給撩起來了:“你也覺得杏芳笨,沒腦子,讀不好書?”

“要能讀得好,難道咱家供不起?”趙光東覺得稀了奇了,當初就是杏芳腦子瓜笨,讀不好,給老師勸著退的學呀。”

秦氏剁著丈夫的腦袋說:“你咋不說那倆孩子上初二的時候,先是我割闌尾,再是她媽在生產隊把子宮給累的墜下來,然後杏芳她爸又為了起房子砸斷了腰,個個都要人伺候,一鬨就是整整一年,全是杏芳伺候著我們。你們忘了,我可記得清楚著呢,初二之前,杏芳的學習不比英芳差多少,要說考中專,倆估計都能考上,是那一年開始,杏芳的成績越來越差,然後給老師勸退的。”

趙東光猛的坐了起來:“學習是天大事情,天塌下來有我們大人頂著呢,杏芳咋就不學英芳,自己把自己的學習搞好,我就算借錢,能短了她的學上?”

這點倒是,向來懂事的孩子吃悶虧,更何況杏芳不但懂事,還不愛說話呢,可不就她吃悶虧?

“總之,你們覺得英芳好,能讀書會學習,現在當了老師,又能叫咱家在整個向陽公社都抬起頭來,但是趙東光,杏芳一年四季在家悶哼哼的乾活兒,清油紅糖,可全是她一個人補貼來的,要沒有門好親事,咱們可太屈著孩子了。”秦氏又說。

趙東光仰躺在炕上愣著出了會兒汗,說:“反正不論怎麼樣,不要讓英芳的工作出差錯就行,杏芳麼,畢竟農村姑娘,我由著你們鬨去,橫豎你都有理,行了吧?”

“啊呸!不止是你,還有鐵全和杏芳她媽,一幫沒眼力見兒的。英芳讀書是好,但你們也不想想,為啥當初跟劉向前訂婚的時候她很樂意,這都三年了,猛乍乍的就不願意了?你們也不想想,她鬨跳河,哪一回不是把杏芳嚇個半死,自己又全囫圇的回來?自家的孫女我就不說了,你應該到縣一小去看看,誰在那兒當代課老師呢。”秦氏氣的差點沒跳起來。

趙東光愈發摸不著頭腦了:“到底誰啊,誰在縣一小當老師,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事實上,杏芳一周有三天在縣城的毛紡廠裡剪布頭子,一天五毛錢,是去掙工資的。

毛紡廠廠長的兒子,戴著眼睛的,文質彬彬的大學畢業生,現在就在縣一小鍛煉,當代課老師。

小夥子長的英俊帥氣,還有好幾次騎著自行車送杏芳回家,送到村頭就走,秦氏碰見過。

有一回那小夥子把杏芳送到家,英芳就跑出去了,然後過了好久,秦氏仔細的盯著看呢,就發現那小夥又把英芳給送回來了。

也是打那以後,那小夥子就再也不騎著自行車送杏芳了。

英芳鬨來鬨去要自殺,要跳河,就真的隻是退婚那麼簡單?

不過都是自己的孫女,秦氏也就不說啥了。

顧念每天除了養雞養鴨,幫著奶奶乾點零碎活,還是到縣城的毛紡裡剪布頭子,從縣城到向陽公社,來回四個小時,倒是很能鍛煉身體。

今天順路回來,居然在水庫邊上撿到幾枚野鴨蛋,兩隻手都捏的滿滿兒的。

她一進門,就見方紅霞咧著嘴的笑著呢。

“哎呀,我閨女就是漂亮,咋,這哪來的野鴨蛋,就是比家鴨子下的大。”方紅霞說。

顧念把鴨蛋放到筐子裡了,又把兩隻在水庫邊蘸濕的鞋子脫了下來,拿隻破牙刷仔細的刷著邊緣。

“閨女,你說你都十八了,不是沒人上門給你提過親,主要是同是咱農村人,媽看不上,現在有個特彆好的苗子,你想不想聽聽?”方紅霞說。

顧念把頭扭了過去,心裡當然知道,劉向前的事兒怕是有結果了。

果然,方紅霞悄聲說:“你姐就讓她鬨去,從今往後她的婚事我可不管了。但是媽讓你奶去退婚,人劉家堅決不肯退,還一個勁兒說覺得你更好,想讓你跟劉向前見個麵呢,咋整?”

顧念依舊刷著自己的鞋子,把泥巴刷乾淨了,就款款晾到了窗台上。

方紅霞的嘴,騙人的鬼,分明婆婆媳婦的,是把姑娘給人送上門給人看,到了她嘴裡,就能變成劉家堅決不肯退,想娶她了。

“公社的人怕要笑話咱們,當初明明說好的我姐……”

“公社的人知道啥,隻知道倆家子訂親了,我們又沒說準過是英芳還是你。再說了,杏芳,你爸的腰摔斷過,重活兒可乾不了,你奶做過闌尾手術,天一陰就疼,媽為了你們仨,肯苦肯乾,包產到戶了,家家都是憑本事吃飯,媽也想出力氣乾活兒,可是媽這個子宮啊……”

四年了,丈夫趙鐵全摔完腰,雖然還能站起來,但是畢竟那個人就不是原來的那個男人了。

活兒倒是能乾,但上了炕,隻能當根木頭用,所以方紅霞也有自己的苦衷。

至於子宮脫垂,是個麻煩事兒,不能乾重活。

“自打倆家結了親,一農忙人劉家人就主動上門來幫忙了吧?這門親要沒了,你說說,咱們還哪裡有原來的好日子過?”方紅霞搖著顧念的手臂,又說。

顧念得裝的猶豫一點,畢竟劉向前差點就成了她的姐夫。

“媽,我就見過劉向前一回,還叫過一聲姐夫,那是要當我姐夫的人,就怕人家瞧不上我。”

說起這個,就又是方紅霞的一重操心。

因為馬菊英那邊倒是答應了,英芳換杏芳,她中,她家劉大柱也中,但就不知道部隊上的劉向前是個啥想法。

她會寫封信去試探一下劉向前的意思,不過劉向前對杏芳可能沒啥印象了,馬菊英想著,找張照片寄過去,劉向前中不中,就全在這張照片了。

趙杏芳去年曾經跟英芳一起去拍過一張照片,原來英芳一直對自己的容貌挺自信,總覺得自己比杏芳更漂亮。

結果倆姊妹的照片出來給她一看,她就把自己那張原本要寄給劉向前的給撕了,隻留下了杏芳那張。

“這照片雖然漂亮,但是黑白的,現在不流行彩照嘛,你把照片拿到縣城裡,讓照相館的師傅給染一下,儘量染漂亮一點,咱再寄過去。”方紅霞把張照片遞給了顧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