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支吾吾,“我說你能還清是最好的了,不過,我不用手機支付的啊,隻收現金。”
她奇怪地打量著他,普通話裡帶些靜昌口音,應該是本地人。打扮也自成味道,不像哪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的,竟然可以在這個許多販賣機隻允許手機支付的年代,堅持使用現金的本心,可敬可賀!
“知道了。”她回答道。
“喏,我的聯係方式。”他趁等紅綠燈的時候,從汽車上層的鏡子夾層裡取出名片,遞給了她。
她輕瞥了一眼,便收了起來,同時把自己的名片作了交換。
兀自望著窗外回味,心中默念,傅行知,家居設計師。
待二人匆忙趕至酒店的時候,司儀已經開始念祝詞了,好在婚禮還沒有正式開始。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熱情地招呼傅行知快過去,同時目光灼灼地望著趙音淮,似要把她渾身鑿出個洞般。
“行知啊,叫那姑娘一起過來坐啊。”傅行知的母親笑得深意。
傅行知看了一眼趙音淮,明顯在征求她的意見,後者連忙推辭了,找了處偏僻的桌子,一屁股坐下。開玩笑,她又不傻,把那些親戚的眼光看了個明白,若當真坐了過去,一場飯過後,豈不是盤問得隻剩下皮包骨?
況且尷尬的是,她和傅行知,認識了還沒超過三個小時,她可不趟這渾水,手機裡還有一個煩人精沒有解決呢。
幸而曖儀的親戚都是禮貌的人家,除了多看了她兩眼以外,並沒有過來打擾她,她舒了一口氣。
婚禮順利地舉行著,除了新人過來給她敬酒外,她都顯得有些興致缺缺,原因無他,好好的一個大喜事,無端地破了財,還背了一年的債,能開心得起來嗎?
況且這一桌都是她不認識的人,也沒有個說話的伴,無聊至極,隻能悶頭吃飯。
渾渾噩噩地便進入了婚禮的尾聲,司儀大喊著“搶捧花了”。她懶得動彈,當了不少朋友的伴娘,搶了這麼多年的捧花,一次都沒搶到過,她已經自動放棄了這一所謂的好兆頭。
曖儀卻惦記著她,硬把她拉到搶花的人潮中站好。趙音淮無法,隻能揚了揚手,象征性地做了個接的動作。誰料那曖儀明明是背對著大家扔的花,可是那束花卻直直地往趙音淮的方向衝來,正中她的懷裡!
砸得她一臉的懵逼,四周祝福聲驟起,恭祝她有可能成為下一位新娘。傅行知也滿身酒氣的湊近了她,“恭喜你啊。”
她無奈地笑笑,雖然不是很信這個,但還是禮貌地回謝了大家。
傅行知酒量不錯,借著喜氣喝了不少酒,但仍未有醉態,問趙音淮道:“你下午忙嗎?”
“不忙。”她疑惑地看向他。
“會開車嗎?”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把車鑰匙遞給了她,“剛好,我看你剛才也沒有喝酒,你能開車送我回一趟工作室嗎,有個客戶催得緊,還有個衣櫃的收尾工程沒有做完,我現在得趕回去。”
趙音淮心裡苦啊,她能拒絕嗎?不能,畢竟今早剛踹了人家的車,人家都沒有一句重話。
他見她麵露猶豫,隻能低聲道:“你回身瞧瞧。”
她連忙轉頭,發現那些姑婆又聚在了一起,望著他們二人竊竊私語,她心裡一驚。
他道:“若是不想等會宴會結束,被她們請去看婚房,你還是現在就和我走為妙。”
“好好好!”她連忙答應了,與新人道彆後,和他一起去了停車場。
汽車上。
喝了酒的他似乎變得開朗了些,話也變得多了,“我家人就是著急我的終身大事,並沒有壞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笑笑,“我懂你的這種苦衷。”
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語氣柔和:
“曖儀家以前環境不算太好,從小就說,想像公主一樣有個自己梳妝台,後來家境好起來了,她的心思放到戀愛工作上去了,漸漸就忘記了這件事。不過我倒記憶猶新。機緣巧合下我成了家居設計師,便一直想給她做一個。
她靜靜地聽著。
“一直忙著找合適的木材,還疲於各類的工作,這梳妝台便一拖再拖,終於在她婚前給趕製出來了,你剛才看到的木箱裡裝的就是,希望能是她喜歡的禮物。”
她目光閃爍,頷首道:“她一定會喜歡的。”
“我很享受一條條普通的木材,經過我的手,成為形狀各異家具的快感,他們在我眼裡不是死物,而是有著七情六欲的精靈,進入每一個新的家庭後,開啟彆樣的生活,會和害蟲們鬥智鬥法,也會成為主人們最堅實的倚靠……”
她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形容身邊隨處可見的物品,心生好奇應和道:“聽上去和醫生的成就差不多,頗有些救死扶傷的味道。”
“也可以這樣理解……”
二人時不時地閒聊上兩句,汽車很快便到了泰安路,這裡是文藝工作者們的聚集地,不乏畫廊與照相館,眾多個性舒適的咖啡廳穿插其中,成片的樹蔭給燥熱的城市圈出了一份陰涼之地。
汽車停在泰安路235號,趙音淮低頭看了眼“種樹”的店名招牌,“為什麼把店名取為種樹?”
他輕答,“把它們種給離鄉躊躇的人,種給留鄉牽掛的人,種給孤獨的房屋,種給圓滑的地板,種給時光來作伴。”
她心想,他是真醉了,但智沒失。
她卸下安全帶,把鑰匙交給下車的傅行知,“那我走了,汽車的修理費你處理好了,通知我就行。”
他叫住了她,莞爾一笑,“想去看看精靈嗎?”
她聞言看向身旁落地窗裡隨意擺放的精致家具,心裡一動,“好。”
他麵上一喜,開鎖而入,卻發現趙音淮站在門外,半天沒有進來。
“你騙我。”她語氣不明。
“嗯?”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一指玻璃門上的二維碼貼紙,“你不是說你不用手機支付的嗎?”
他驀地一頓,手足無措地撓頭,十分不好意思地道:
“被你發現了。好吧,其實我就是想借你還錢的機會多見你幾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