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直陰沉沉。
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站在蒼灰色墓前,將一束紮的整齊的白色玉蘭輕輕放在剛剛清掃過的墓碑前,一旁跟著的小丫鬟則蹲在地上,從一旁的籃子裡依次拿出兩隻碟子,上麵放了幾隻紅潤潤的蘋果,還有金黃黃的橙子。又拿出一隻酒壺和兩隻小酒盅,動作輕巧的將酒斟滿。最後拿出幾跟香,拿出火折子點上,起身,將香遞給麵容清麗的婦人。
婦人麵容白皙,眉眼溫潤,紅潤潤的唇微彎,看模樣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不止。她拿著香拜了幾拜,接著躬身,將香插好,接著又依次執起兩個酒盅,動作輕柔的灑在墓前的土地上。
很遠的地方,站了一位青年男子。白皙到有些蒼白的臉,清冷冷的眉眼,粉粉的唇角微彎。他握緊的拳緩緩鬆開,再握緊,如此反複幾次,終是咬緊牙關,轉身,朝山下走去。
一路慢慢行至山腳下,天竟飄起了綿綿細雨。男子清秀的眉微蹙,剛才那主仆二人,都沒有拿傘吧?踟躇間,男子已經走到一個賣傘的攤子前:“兩把傘。”
“好嘞,兩把傘,銅錢五十文!”小個中年男子眯眼笑著。男子冷冷注視著眼前人,坐地起價。這傘平時最貴也不過十五文錢一把,如今正趕上下雨,他竟然賣到二十五文?男子的唇抿的更緊了,終是什麼也沒說,從腰間拿出錢,交給攤主,從攤上挑了兩把傘,走到石階前,仰頭看了看上麵。
不遠處,兩位女子正步伐緩慢的下山。婦人在小丫鬟的攙扶下,腿腳有些僵。雖然麵容保養得宜,但終究年紀大了。男子轉過身,麵無表情,以傘撐地,靜靜等待。
“呀!夫人!”小丫鬟發出一聲驚呼,男子飛速轉身的同時快步拾階而上,果不其然,婦人半坐在二十多階高的台階上,淡紫色的繡裙沾上了水汙,耳畔碎發狼狽的貼在頰邊,秀眉緊緊蹙著,一隻手輕輕撫著腳腕。男子暗歎一口氣,看樣子,是扭到腳了。
“夫人,需要幫忙嗎?”男子聲音依舊清冷冷的,清俊的眉眼隱隱透了一絲擔心。婦人抬頭,打量男子片刻,接著微微一笑:“有勞公子了。”
男子點點頭,將手中的兩把傘一把遞給婦人,一把遞給一旁有些怔楞的小丫鬟,接著轉身蹲了下去。背起婦人的瞬間,男子的腿微微有些顫,接著又暗暗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子,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公子將我們送到西街口就好。我們在那裡叫車子回去便可。”婦人一手扶著男子的肩,一手撐著傘,走的麵頰粉粉的小丫鬟一直跟得緊緊的,一邊悄悄打量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這位公子,人是冷了些,可心腸真好,長的也好俊。少爺平時也總是一副冷酷模樣,不過少爺的長相是很陽剛很男人的那種,深邃的五官隱隱帶了霸氣,可這位公子雖然也冷,卻是清清秀秀的那種長相,細看這眉眼,雖然一直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卻因為被雨絲淋濕而濕漉漉亮晶晶的,纖長的睫毛彎彎翹翹,如蝶翼般撲扇撲扇,略略帶出幾許惑人的媚意。小丫鬟不禁一顫,莫不是剛才走山路時,讓雨給淋傻了?明明是男子,怎麼會想到“媚”這個字眼呢?
“無妨。雨天不好叫車,夫人若是不介意,我直接送您到家門口吧。”男子清冷冷的聲音煞是好聽,仿佛山中冷泉流淌叮咚作響。
婦人微微一笑:“那就有勞公子了。”這孩子,明明是女兒身,為何要做男子扮相?看樣貌舉止,像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怎麼衣衫鞋子卻穿的如同窮困書生?不過自己也算是活了幾十年的老人了,看人還是有些準頭的。這孩子氣質清朗,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正氣,不是奸邪之人。可他出現的時機也太湊巧了些,而且又那麼巧,手裡拎了兩把
傘…
男子沒有再說話,細細的汗布滿額頭,鬢角微濕,腿微微有些打顫,小丫鬟在前走著帶路,男子拚命控製著自己有些亂的呼吸,努力作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來。
“娘!碧竹,這是怎麼一回事?”一身黑衣的男子老遠就看走在前麵的小丫鬟正是府裡的碧竹,自己的娘親伏在一位陌生男子的肩頭。待走近了,黑衣男子才將目光投向背著自己娘親的年輕人,不禁一愣。緊隨其後的白衣男子也是有些愕然,白玉扇骨輕擊掌心,三天之內遇到兩次,是不是該說他們很有緣?
青衣男子半彎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將婦人放到王府大門的台階上,另一邊趙廷攙扶著王妃的腰,將重量都轉到自己身上。男子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目不斜視,看向一身淡紫色襦裙的婦人:“原來是七王妃,在下剛才多有冒犯,見諒。”
此時一位身著一襲銀白色對襟長衫的男子快步走了出來,雖然已過不惑之年,卻依然豐神俊朗,和趙廷一般漆黑深邃的眼有些擔心的掃向靠在兒子懷中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