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段塵,趙廷和展雲也聽得一愣,展雲隱隱料到一些,蹙緊眉心正要發難,段塵已經先開口問了:“換什麼?”
周公子笑得格外燦爛,也格外欠抽:“換回女裝。”
換身裝束並不可怕,重點在那個“回”字,段塵臉驀地一白,一雙鳳眸怔怔望著周煜斐,又緩緩將視線移向另外那兩人。趙廷薄唇輕啟正要開口解釋,就覺得小腿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側眸一看,周煜斐正跟那使眼色呢。
展雲清咳兩聲,溫聲說道:“是這樣,我們也隻得三張帖子。若是要帶你進去,隻能找個因由,說你是我們其中一人的表妹,適逢莊園如斯盛況,便帶你過來長長見識。柳少莊主曾與高堂有過一段交往,想來應該能賣這個麵子。”周煜斐又暗暗拋了個眼色給趙廷,那意思你看看人家多上道,想要抱得美人歸,就得好好學著點。
段塵抿唇不語,半晌才輕聲問道:“那我要做誰的表妹?”
趙廷終於找到機會說話了:“你自己選。”
周煜斐挑了挑眉,懶懶支起一側手肘,端起酒盞飲酒。趙廷正襟危坐,上身微微前傾,一雙深邃眼眸瞬也不瞬直盯著段塵不放。段塵攥了攥手中包袱的帶子,半垂下眼眸,隻覺得自己人生過去二十來年,從來沒這麼為難過。
又是半晌靜默,段塵抬眸,再次將目光投向展雲:“就你好了。”
小王爺差點沒當場掀桌子!擱在桌邊的手幾乎把人桌沿硬生生掰下來一塊,隱隱聽到木頭斷裂的聲音,周煜斐看的眼皮直跳。正琢磨著怎麼安慰一下即將暴走的小王爺呢,就聽趙廷“啪”的一拍桌子,接著一道比窗外寒風還凜冽的眼風狠狠掃了過來:“還不去買衣服!”
冬日裡天黑的早,其實時辰並不太晚。段塵跟在三人後頭上了馬車,坐在靠門位置,低著頭一言不發。車子在一家外頭停下,正趕上人家要關門。這兩日雪大,客人自然就少,一般店鋪都很早就關門歇業。周煜斐掀開簾布,不慌不忙的晃悠過去,往老板手裡塞了一錠銀子,兩人湊在一處低聲交談一陣。周煜斐朝車上招招手,段塵就拎著包袱下去了。
街對麵正好是間首飾鋪子,展雲和趙廷對視一眼,便一前一後下了車。沒一會兒功夫,段塵就換好衣服,上身淡紫色緞麵小襖,下配一條白底紫花的古香緞散花擺百褶裙,衣服領口和袖口都鑲著一圈白狐絨毛,衣襟和裙擺上則繡著配套樣式的小朵丁香。
麵無表情鏡前坐下,任由身後布莊老板的夫人為她梳了個淩虛發髻,簪了隻芙蓉纏枝玉簪在發間,一邊又將散落
在肩膀的那部分頭發輕輕梳整齊。
“姑娘,彆老是繃著一張臉,挺標致的小人兒,要多笑笑才是。”中年女子微微笑著說道,又從剛剛展雲遞過來的首飾盒子裡拿出一隻白玉鐲子,剛要往她左手上戴,段塵已伸手接了過來,輕聲道謝的同時將鐲子戴在右手。
“姑娘沒有耳朵眼麼?”女子看了看盒子裡餘下幾隻物件,正巧也沒有耳飾。
段塵點頭,起身的同時再次輕聲道謝。
出了隔間,就見那三人都在布莊裡頭等著。衣裳是周煜斐挑的,發簪和鐲子則是趙廷和展雲一起選的,段塵麵無表情站在三人麵前,仿佛木頭人一樣無知無覺,任由三人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其實趙廷和展雲已經很收斂目光了,唯獨周煜斐看的肆意,說話的同時勾起一邊嘴角:“我說段大小姐,您能笑一個麼?要說人長得也有幾分姿色,這衣裳首飾也相配的緊,可就您這副神情,彆人不知道,還以為你賣身葬父呢!”
趙廷和周煜斐站得最近,一聽這話抬腳就踹他腿彎。周煜斐身形一閃躲了過去,衣袍卻還是沾上些鞋底的汙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正欲發作,就見趙廷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寒涼。周煜斐眯了眯眼眸,看這樣子,剛才那話是觸碰到咱小王爺哪條敏感神經了啊!
段塵臉色已經差的不能再差,藏在袖裡的手早已緊攥成拳頭,中指和無名指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展雲幾步走到跟前,一雙彎月眼眸深深凝望:“你彆往心裡去。他說那話不是有意的。”
段塵僵硬點頭,半垂下眼掩去眸中濕意。展雲低下頭微微湊的近了些,清朗嗓音不自覺的更放柔幾分:“笑一笑,不然彆人還以為我如何苛待自己妹子了呢。”
段塵牽牽嘴角,勉強抿出一絲笑。展雲歎了口氣,周煜斐這法子是不錯,可麵對三人時,她似乎比從前防備的更重了些。這個性子,可真讓旁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馬車裡,周煜斐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著,趙廷和展雲偶爾搭句腔,可氣氛沉悶依舊。重點是那位坐在門邊位置的小姐,從頭到尾連頭都沒抬過,就抱著那隻淡青色包袱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
按說周煜斐遊遍花叢,什麼樣的女子沒經曆過?可這段塵,委實讓他一而再、再而三感到驚訝,以及束手無策。頭次見麵,隻覺得如此鎮定自若又貌若仙子的女子實在有趣至極。第二回見麵,那般倔強性子則把他驚的一陣心驚肉跳。昨晚上飲酒,隻覺得這女子倒有幾分男兒豪爽,讓人不禁刮目。再到今早上,那套跟所有人劃清界限的作風則讓周公子有氣都沒出撒去。這到底是一什麼女人啊!
她一來,冷若冰山的趙小王爺被逼得幾經暴走,儘拿自己撒氣。溫潤如玉的行之公子也多番冷眼相待,外加拳腳伺候。周煜斐翹著二郎腿撇了撇嘴,模樣也不是絕色,本質倒是一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