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流螢》全本免費閱讀
昌和六年,盛夏。
正午時分火傘高張,蒸騰的暑氣燙得樹梢的綠葉打起了卷兒,樹上的蟬抱怨連連,嘶鳴不絕於耳,似要與烈日爭個高低。
吱嘎——
聒噪的蟬鳴被窗戶隔斷,富安居廳內,齊來賀壽的眾女眷的耳邊終於清靜了幾分。
廳內四角都放有冰鑒,丫鬟在旁邊打扇。嫋嫋的涼氣朝四周蔓延,順著毛孔絲絲縷縷沁入心脾。
“多虧弟妹,不然這大熱天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熬……”
廳內安靜,隔開蟬鳴後更是連碗勺輕碰聲都能聽見,阮水荷順嘴一句奉承輕易就能傳到眾人耳裡。
桌下有人拽她衣裳,阮水荷嘴角僵硬地扯了兩下。
她出嫁多年,今兒個特意帶著孩子回來給親娘過壽,肯定不能讓彆人的風頭越過自己的親娘,隻不過從前表麵功夫做多了,奉承二房已經成為習慣,一時嘴快。
望了眼主位上的親娘阮劉氏,阮水荷生硬地調轉話頭。
“咳咳。不過夏天不能貪涼,娘有膝蓋疼的老毛病,更要當心,所以我特意裁了幾件新衣裳帶給娘,用的是頂好的料子,輕柔透氣,聽說宮裡的貴人也穿這種料子。”
阮劉氏年過六十,眸色渾濁,耷拉著眼皮看不出喜怒:“小生辰而已,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好,不用費心思送東西。”
話雖這麼說,但她周身珠翠羅綺儘顯華貴,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墨綠衣袍繡紋大氣,可惜阮劉氏身材乾瘦佝僂、膚色偏深,穿這一身儘顯老態;頭上釵環和身上配飾,無一不精致,但是你是你我是我,各爭各的風采,融不到一塊去,反而俗氣。過分隆重的打扮非但沒有為阮劉氏增光添彩,反而因為太繁複而束手束腳,失了儀態。
本想壓人一頭,卻襯得她身旁的老婦人得體閒適。
阮家老爺子年輕時是賣貨郎,靠一條扁擔起家。阮劉氏陪他從偏遠小村一起打拚到繁華都城,起早貪黑落下不少毛病。過度操勞本就比同齡人顯年紀,更何況手邊的人實打實比她小十來歲。
王玉玲是阮老爺子發跡後娶的平妻,娘家在京城做買賣。買賣不能說做得多大,但阮府有今日,缺不了她娘家的扶持。
阮劉氏說是坐在主位,其實和王玉玲的兩張椅子一左一右各占一半,看似一團和氣,實則分寸不讓。
“兒女多就是好,那些壽禮疊成一摞,看得我眼饞。”
王玉玲當然不是真心捧阮劉氏,話音剛落,她的兒媳婦徐芳靜就幫腔:“我爹新得了皇上賞賜,送話來說適合長輩,讓我找空去給家裡的長輩們選幾樣帶回來。”
阮劉氏的孩子都在打理自家的買賣,王玉玲的兒子則走了仕途,考取探花後迎娶了尚書的女兒,如今已經是工部侍郎。
王玉玲嫁進阮家的時候,大房的孩子都已經記事,心中難免有怨。無奈做買賣的壓不過做官的,二房越走越高,大房即便心有不甘也免不了巴結一二。
屋子裡的冰鑒是尚書府送來的,夏日存冰難,阮府經商富貴但底蘊不足,且不如有冰例的官宦人家用得隨意。尋常說兩句好話不打緊,偏碰上阮劉氏的生辰,一桌子人暗自較勁。
阮家人口眾多,長輩與小輩分桌而坐。同處一室,長輩桌上的暗流直接影響到小輩這邊的氣氛。
桌上都是尚未出閣的姑娘,不似長輩們會做表麵功夫,阮語蓉心裡不爽直接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