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趴在馬車窗戶邊,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嗨……”
牧英早就跑沒影了。
人太多,宋皎也沒聽清楚他在喊什麼。
“怎麼回事?”宋皎縮回手,轉頭對柳宜道,“師兄,那個就是鸚哥,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跑掉了。”
這時,謝老當家也帶著一群人,到了馬車前麵。
謝老當家一直讓人留意著宋軍師等人的行蹤,是怕他們出事,也是怕他們都不回來了。
馬車掉頭向北的時候,涼州城裡歡天喜地,慶祝了好幾天。
馬車即將到達涼州城的時候,謝老當家就帶了一群土匪,拿著鑼鼓,舉著嗩呐,從守備府到城門,一路吹吹打打地來接人。
謝老當家帶著人在馬車前停下,十來個土匪站成幾排。
謝老當家回身,舉起雙手:“來啊,給我們宋軍師吹一首《上花轎》。”
這個歌名好熟悉。宋皎想起來了,上次謝沉裝死,謝老當家讓他們吹的也是這個。
原來土匪樂團隻會這一首歌。
但是他們吹得曲調激昂,一點都不像是《上花轎》,倒像是《上戰場》。
宋軍師端坐在馬車裡,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還沒吹完一首曲子,謝沉和朋友們也趕來了。
由牧英打頭,謝沉氣勢洶洶,配合著嗩呐,像一頭初生的牛犢,頂著兩個牛角,從人群裡擠出來。
他有好幾個月沒看見宋皎了,朋友們也是,他們都很想宋皎,今天早上聽說他要回來了,他們還特意給他準備了一個小花環,早早地就出來等著。
結等了好久,也不見宋皎回來,他們又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的,小花環都要被擠壞了。
最後他們隻能暫時退出去,找了個小茶棚休息一會兒。
牧英是被派出來買糖吃,順便打探一下消息的。
結牧英什麼都沒買到,就慌裡慌張地跑回來了,一邊跑,還一邊喊:“不好了,卯卯移情彆戀了!”
謝沉當時就黑了臉,猛地站起來,把凳子都帶翻了。
他明明寫信叮囑過宋皎的,讓他不準“移情彆戀”,宋皎的回信又沒有反對。
牧英繼續帶路:“沉哥,就在城門那邊,卯卯和另一個男的一起回來了!”
他話說到一半,嗩呐吹奏的《上花轎》就停下了。
前半句話消失在嗩呐聲中,後半句話格外大聲。
“……卯卯和另一個男的一起回來了!”
一片沉默,牧英知道自己好像做錯了事,默默地躲到謝沉身後去了:“沉哥。”
謝沉毫不畏懼地大步上前,爬上馬車,掀開簾子:“卯卯!”
但是宋皎正趴在窗戶邊,和外麵的朋友們說話:“鸚哥,你剛剛為什麼看到我就跑呀?”
牧英又躲到溫知身後:“我回去喊人了。”
被忽視的謝沉再喊了一聲:“卯卯!”
宋皎還是沒聽見,半邊身子都探出窗戶外麵了:“你們給我的信我都收到啦,我的回信你們收到了嗎?對了——”他看了看四周,疑惑道:“誒,謝沉呢?”
宋皎還探著頭,在馬車外麵到處找謝沉,謝沉已經鑽進馬車裡了。
他氣鼓鼓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宋皎的腰。
我在這裡。
宋皎卻把他的手拍開:“不要亂動。”
謝沉繼續戳他,稍微移開目光,就看見那個“另一個男的”。
這男的看起來比他們都大,比王曠都大,比他們都高都壯。
柳宜坐在位置上,害怕宋皎從窗戶裡摔出去,就一直扶著他。發現有人在看自己,轉頭看去,朝那個小孩微微點頭,笑了一下。
可是那個小孩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和善。
柳宜收回目光,把快要爬出窗戶的宋皎給抱回來:“卯卯,不可以這樣,會摔下去的。”
謝沉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我的卯卯!
宋皎被拉回馬車裡,這時才看見謝沉,驚喜道:“你在這裡啊!”
謝沉沒有說話,一個飛撲上前,一把抱住宋皎。宋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照著臉“啾”了一。
宋皎愣住,謝沉抱著他,大聲道:“卯卯,我好想你!”
說完這話,他又照著宋皎的另一邊臉“啾”了一下。
謝沉高興地扭了扭,宋皎還在走神,不知道該怎麼辦。
而柳宜一驚,伸手要把宋皎從他懷裡搶回來:“這是誰家的小孩?不講禮數,恬不知恥,不許欺負卯卯。”
溫知在馬車外麵眼睛一亮,哇,這位哥哥好厲害,會講這麼多成語。
場麵亂成一片,最後還是宋爺爺打了圓場:“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他掀開簾子,對外麵的小孩子們道:“你們上來吧,和卯卯一起坐馬車。”
他與柳先生下了馬車,換小孩子們上去。
幾個土匪圍著,攙扶著,簇擁著。
“軍師,我們這兒都一個月沒發餉了。”
“軍師,先彆管他們,我們這裡……”
“軍師,之前是我們錯了,軍師大人不記小人過,真是對不住。”
宋軍師溫笑道:“在這裡就不要說公務了。”
幾個人連忙住了,謝老當家擠開他們,站到宋軍師麵前:“滾滾滾,軍師都坐了一天的馬車,累了,有事情去找二當家和三當家,他們不是全都攬下來了嗎?讓他們管。”
眾土匪還想說話,都被謝老當家一一堵回去了。王、彭兩位當家就站在旁邊,拉不下麵子,好幾次想說話,也都被謝老當家按回去了。
“彆拿那些事情煩軍師,有事情,也得等賠禮道歉完了再說。咱們沒這麼勢利眼,瞧見軍師的好了,才嗷嗷地認錯,跟野狼似的,一點也不誠心,都不許嚎了,滾回去。”
謝老當家轉頭讓人牽來兩匹馬:“軍師和先生請上馬。”
待兩人都上了馬,謝老當家便牽著宋軍師所騎馬匹的韁繩,走在了最前邊。
他帶著隨從,將“嗷嗷待哺”的土匪們隔開,護送宋軍師一行人回去。
他轉頭看向宋軍師,笑著道:“實在是對不住,本來隻想搞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的,沒想到他們都很想軍師,就都跑來了。”
柳先生悄悄對宋軍師道:“他倒是給足你麵子了,連土匪頭子都這樣對你,這下再沒有土匪敢給你臉色看了。”
宋軍師但笑不語,謝老當家又問:“軍師是要回守備府,還是回同文巷的宅子?”
“回同文巷。”
“好。”謝老當家牽著馬,吆喝一聲。
*
馬車裡擠滿了小孩子,宋皎頭上戴著小花環,坐在柳宜和謝沉中間,左右為難。
他向朋友們介紹:“這是柳宜哥哥,是柳老師的孫子,我的師兄。”
朋友們齊聲喊道:“柳宜哥哥。”
隻有謝沉沒有開。
宋皎覺得奇怪,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又開始向柳宜介紹他的朋友們。
“這是溫知,這是牧英……”
柳宜一個個打了招呼。
最後宋皎看向謝沉:“這是……謝沉,我的弟弟。”
柳宜向他打招呼,但是謝沉抱著手,噘著嘴,一點都不想理他。
宋皎碰了碰他的肩膀:“謝沉,你怎麼不說話呀?你這樣太沒禮貌了。”
謝沉轉頭看他,還是不說話,宋皎湊到他麵前:“你怎麼了?你說話呀。”
謝沉緊緊抿著唇角,半天憋出一句:“我不說話。”
宋皎疑惑:“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說話?”
謝沉再憋了一會兒:“我是啞巴!”
“啊?”
謝沉小啞巴真不再說話了,宋皎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朝著外麵大聲喊道:“謝爺爺,謝沉……”
謝沉連忙捂住他的嘴:“不許喊。”
“你生病了,要告訴謝爺爺。”
“我沒生病,我生氣了。”
“那你為什麼生氣?”
“我……”謝沉看了一眼柳宜,又扭過頭,不說話了。
宋皎疑惑撓頭,謝沉心,海底針。
*
宋軍師舟車勞頓,謝老當家也沒有多加打擾,把他們送回同文巷,便離開了。
宋皎和朋友們在房間裡玩了一會兒,天就黑了。
他隻能把朋友們送出家門:“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給你們寫請柬,請你們來我的房間住。”
謝沉看了一眼柳宜:“那他呢?”
宋皎想了想:“柳師兄要和三爺爺一起住,不過柳師兄想和我一起住的話,那也可以。”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謝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因為我要和你一起住。”
“可是……”
謝沉一揮手,對朋友們說:“我不回去了,你們回去跟我爺爺說,我今天要在卯卯家住。”
這下朋友們不乾了。
“那我也要在卯卯家住,你們回去跟我家裡也說一聲。”
“那我也要住。”
“我也要。”
……
這樣下來,所有的朋友都要留下來住了。
進轉之快,宋皎都還沒反應過來。
他緩過神:“那好吧,可是我們要先問問爺爺同不同意,要是爺爺不同意的話,你們就不能留下來了。”
“卯卯你放心,我們去求你爺爺,你爺爺肯定會答應的。”
這時,宋軍師正和柳先生在大廳裡喝茶,才抿了一,隻見一群小孩烏泱泱地從外麵跑進來,抱住他的腿和手,使勁搖晃。
“卯卯爺爺,求求你了……”
“求求你讓我們留下來吧,好不好?”
“卯卯爺爺,你最好了。”
宋軍師從孩子堆裡掙紮著把茶盞放好:“小心,小心。”他緩了緩神,抹了把臉:“怎麼了?你們怎麼了?”
小孩子們抬起頭,眼中閃著希冀的光:“我們想留下來住,和卯卯一起睡。”
溫知道:“我們和卯卯很久沒見了,我們很想他,想和他多待一會兒。”
宋爺爺被他們搖得頭暈:“好好好,停下停下,不過你們得先回家問一下爹娘,要他們同意了,才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