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大步上前,推開人群,一把握住宋皎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後。
他一麵護著宋皎,一麵環視四周:“你們在乾什麼?”
圍堵宋皎的人,是一群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小侍從,為首的那個少年,錦衣華服,靠在廊柱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這地板,趾高氣昂。
宋皎拽了拽謝沉的衣袖,向他介紹:“這是慶國的七皇子李煦。”
謝沉麵色一沉,還沒來得及說話,李煦就開了口:“你又是誰?本殿下在這裡遇見朋友,跟他打聲招呼,你跑出來做什麼?”
宋皎躲在謝沉身後,反駁道:“你胡說,我和你不是朋友。”
謝沉回頭,問宋皎道:“他們欺負你了?”
“嗯。”宋皎點點頭,“他們讓我給李煦磕頭,我不要。”
謝沉道:“這裡早已經不是慶國的領地了,你當然不用給他磕頭。”
李煦一聽這話就急了:“你什麼意思?我就是慶國的七皇子,你們都得給我行禮,來人呀,給我把他們兩個都按住,給我下跪磕頭……”
他話還沒完,謝沉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一揮拳頭,將原本歪歪地靠在柱子上的李煦打翻在地。
跟隨李煦的侍從們當然比李煦對現在的局勢更明白一些,說得好聽點,他們現在是來拜訪,來恭賀謝老當家登基的;說得難聽些,他們就是來投降,來進貢的。
在彆人的地盤上這樣鬨事,七皇子不會受罰,受罰的隻能是他們。
他們還在猶豫,宋皎卻在謝沉衝上去的時候,也跟著跑過去了。
自從學堂裡增加了武課之後,謝沉打架的本領有了飛一般的提升,宋皎的體質也好了不少。
而且——
他們兩個在武課上,是對練的搭檔。
謝沉打人,宋皎就幫忙按住,不用說話,謝沉就知道要多打幾下。
配合默契。
李煦躺在地上哭嚎:“來人呐!人都死了不成!還不快來幫我!”
就在侍從們猶豫的時候,謝沉又照著他的臉,給他來了兩拳,把他的哭嚎變成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饒命……饒命……”
“你想讓誰給你下跪?你想得美。”謝沉拽著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你給卯卯下跪。”
李煦還有些遲疑,謝沉鬆開他的衣領,就把他丟到地上:“快點!”
謝沉在衣袖上抹了抹手,然後把宋皎拉過來:“你站在這裡。”他對李煦喊道:“快點!給卯卯下跪!”
這時,一群侍從才終於反應過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一起上了前。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這位小公子……”
侍從們把李煦扶起來,找了個地方坐下,又去勸謝沉,威逼利誘。
“小公子,雖然這兒不是慶國,但你打的還是慶國的皇子,陛下就在這兒,要是被抓住了,那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吧,好不好?你們倆快點跑,我們也就不追究了。這兒的土匪凶著呢,要是驚動了土匪,那可真糟了。”
謝沉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朗聲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麼問題,來找我就是了。”
宋皎站在他身邊,補充了一句:“還有我。”
兩個小孩站在一起,無所畏懼。
這時,坐在欄杆上的李煦回過神,站起來就要衝上前:“你們還想息事寧人?不行,還不快點過來幫我揍人!”
謝沉也捏著拳頭,要再一次上前:“誰怕誰!”
一群人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正巧這時,柳宜和另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拿著東西經過,看見走廊上一片混亂,兩人連忙上前,把所有人分開。
柳宜拉住宋皎和謝沉:“卯卯,少主,怎麼了?”
那個少年拉住李煦:“殿下,出了什麼事?”
柳宜抬頭,同那個少年對上目光,那少年將李煦交給其他侍從,讓他們都退到後麵去,自己起身作揖:“在下江憑,是……七皇子的伴讀。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我在這裡先給幾位賠罪……”
他正說這話,身後飛來一塊石頭,準準地砸中他的後腦。
江憑探手摸了摸後腦,神色無奈。李煦在後麵哭喊道:“我要找父皇!江憑,去找父皇!快點!”
*
大廳裡,謝老當家坐在主位上,看著底下的謝沉和宋皎,沒看見他們有受傷,才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李煦。
他被打得有點慘,衣服劃破了,臉上青青紫紫,都是謝沉用拳頭打出來的。他哭得厲害,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現在還在抽抽噎噎的。
謝老當家當然看得出來,就是些皮外傷,謝沉打得再狠,說到底也沒什麼力氣。
他擺了擺手:“先讓大夫過來看看。”
於是老大夫上前幫他擦乾淨臉,給他上藥,十來個侍從簇擁著,哄著勸著。
謝老當家再看看自己站在下麵的兩個孩子,笑了一下。
嗯,是有點差彆,堅強不刁蠻。
老大夫給李煦上完了藥,回稟道:“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擦兩天藥……”
李煦隨手抓起東西丟他:“你胡說,我都疼死了,你是和他們一夥的。”他說著說著又要哭了,大聲喊道:“父皇!”
坐在謝老當家下首的慶帝轉頭看了看謝老當家,神色訕訕:“這……”
謝老當家沒有理會他,笑了一下,看向底下:“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打架?”
謝沉抬起頭,朗聲道:“爺爺,這個人帶著一群人欺負卯卯,要卯卯給他下跪磕頭,我看到了,就上去打他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罰就罰我好了。”
宋皎連忙舉手發言:“沉哥說的是真的,他們在欺負我。要不是沉哥,我肯定會被欺負的。”他小聲嘀咕道:“之前就是這樣。”
謝老當家一秒鐘認真起來,追問道:“之前?之前怎麼樣?”
“之前在慶國的時候,他們就這樣欺負我,要我給他們下跪。”
“什麼?”謝老當家直接站起來了,走下台階,“他們讓你給他下跪?”
謝爺爺這樣緊張,宋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我沒有下跪過啦,係統會過來救我的。”
係統?噢,謝老當家想起來了,係統就是那隻小黃狗。
可是那隻小黃狗能頂什麼用?
謝老當家整個人都不好了,謝沉也不好了。
謝沉轉頭看向李煦,朝他捏了捏拳頭,李煦被嚇得往侍從們身後躲。
謝老當家當然相信他們兩個的話,拉起兩個小孩的手,把他們帶到位置上去,讓他們坐在主位上。
“你們兩個沒受傷吧?”
兩個人搖搖頭:“沒有。”
隨後謝老當家忽然想起什麼事情,轉頭看向李煦:“剛剛沉哥說的話,你有異議嗎?”
李煦想了想,道:“是他們先打我的,我沒有想讓卯卯給我下跪,我隻是很久沒看見他了,我想跟他打個招呼……我……反正我沒有讓他給我下跪。”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身邊的侍從,侍從們剛要說話,謝老當家眼風一掃,他們就不由得腿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說的是真的?”
侍從們哪裡敢說話,隻是砰砰地磕頭。
謝老當家最不喜歡這些莫名其妙的禮數,語氣冷硬:“彆磕了!”
他還想再問,慶帝卻不肯讓他再問下去,隻想要快點息事寧人。
要是宋史官還是他的臣子,七皇子欺負一下他的孫子,又算得了什麼事情?怎麼能鬨得這麼大?
老土匪和小土匪也真是腦子不清楚,給臣子和臣子的孩子出頭,究竟有什麼好的?
鬨成現在這樣,誰都下不來台。
慶帝站起身:“這件事情是煦哥兒不對,我讓他給少主和……這位……”
謝老當家朗聲道:“宋皎是我的乾孫子,沉哥兒的哥哥!”
慶帝點頭稱是:“他太失禮了,我讓他給少主和小少主賠禮道歉,我也會罰他的。”
李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喊了一聲:“父皇!”
可是慶帝根本不敢看他,在這群土匪麵前,他幾乎同時失去了國君與父親的威嚴。
他隻能朝李煦擺擺手:“快點過來賠禮道歉。”
伴讀江憑把李煦扶起來,帶著他走到大廳正中。
李煦根本不服,也梗著脖子不肯低頭,最後是慶帝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他才不情不願地彎腰作揖,說了一聲“對不起,我錯了”。
隨後慶帝吩咐侍從:“拿戒尺,打。”
可是就在侍從拿來戒尺的時候,李煦已經退開半步,跪下的是他的伴讀江憑。
慶國侍從們見怪不怪,土匪寨裡的人就不太明白了。
其實主子犯錯,伴讀受罰在慶國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隻是他們都不太清楚。
宋皎轉頭,喊了一聲:“謝爺爺?”
他也不太清楚。
而他其實是認得江憑的,從前李煦欺負他的時候,江憑還會幫忙勸兩句,或者把其他大人喊過來。
隻是李煦根本不聽他的話,還嫌他吵,被大人撞見過一次之後,還惱羞成怒。之後每次要欺負人的時候,都先把江憑給調走。
宋皎拽了拽謝爺爺的衣袖:“謝爺爺,為什麼要打江憑哥啊?不打他行不行?”
宋皎說不打,那就不打。
謝老當家道:“這是哪裡來的規矩?不打犯了錯的,反倒去打沒錯的。”
可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戒尺已經落在江憑的背上。
一聲悶響,跪在地上的江憑也發出一聲悶哼。
拿戒尺的侍從連忙也跪下了。
柳宜上前一步:“方才七皇子和侍從們鬨事時,江公子並不在場,他迷了路,還是我帶他過去的。江公子沒有未儘之責,若說要打,七皇子的侍從們才是該打的。”
謝老當家點頭,表示讚同:“對,要打,七皇子才是該打的。”
慶帝沒有辦法,隻能讓七皇子和他的一群侍從都過來挨打。
戒尺拍過三下,三聲悶響。
江憑垂著手,侍立在一邊,低著頭不敢言語,悄悄地向柳宜和宋皎投去感謝的目光。
*
從大廳出來,宋皎對謝沉道:“我們最近要小心一點,李煦這個人很小心眼的,他會報複我們的。”
謝沉一把攬住他:“怕什麼?我還怕他不成,他來一次,我就再揍他一次。我會保護你的。”
宋皎點點頭:“謝謝你。”
謝沉揚了揚下巴:“你什麼你?叫‘沉哥’。”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