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他麵色不改地改了口:“這箭靶用了好幾年了,早就該換了。”
牧英道:“那就算了,換個東西比,咱們去打木人樁好了。”
“好。”
謝沉和朋友們一起離開,他回頭看了一眼,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清楚。
木人樁那邊,一群人圍著,把木人樁打得砰砰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的人忽然退開,然後傳來一聲驚呼:“哇!沉哥,你真的是天生神力!”
謝沉看著地上斷了一截的木頭,皺著眉道:“沒什麼,我一點也不生氣……”
他再一次改了口:“這個木人樁用了好幾年了,早該換了。”
*
傍晚時分,謝沉和朋友們揮手道過彆,一隻手提著書包,往背上一甩,就準備回去。
宋皎和他住在一起,當然要和他一起走。
可是他一回頭,又看見宋皎和溫知走在一起。
今天溫知出鏡的次數過分多了。
謝沉的嘴角往下沉了沉:“卯卯。”
“啊?”宋皎轉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卻不說話,轉頭又看向溫知:“你還不回去?”
溫知道:“我要和卯卯一起寫功課,寫完了再回去。”
宋皎忽然想起什麼事:“對了,謝沉,三爺爺讓我們明天背文章,你彆忘了。”
謝沉“嗯”了一聲,但宋皎對他還是有些懷疑:“你等一下吃完飯來我房間,我看著你背完。”
“嗯。”謝沉求之不得,但是謝沉故作矜持。
謝沉回了房間,先衝了個涼水澡。他雙手舉著木盆,木盆傾倒,涼水從他的頭頂澆下。
濕漉漉的,像匹掉進冰窟裡的小狼。
他在靠近與逃離之間遊走,不清楚是什麼感情驅動,更不清楚聽從本心是對是錯。
他感覺自己耳邊有兩個謝沉在喊。
一個謝沉催促他:“快點去找卯卯,再不去找他,你會難受死的。”
另一個謝沉提醒道:“誒,在夢裡想想就算了,可彆表現出來被卯卯發現。你這樣想兄弟,你正常嗎?”
“正常!特彆正常!小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有什麼不正常的?就做了次夢,代表什麼?”
“不正常,我建議你先冷靜一下,酒勁沒消之前,還是不要去找卯卯了。萬一你忍不住咬人怎麼辦?”
“沉哥,你再不去,就隻有溫知和卯卯待在一起了。”
謝沉一激靈,朝著後麵喊了一聲“滾”,然後拿上還沒打開的書包,去了宋皎那裡。
他不敲門,直接就推門進去。
進去時,宋皎正躺在榻上,摟著自己的大黃狗,一邊看書,一邊揉著肚子消食。還有今天總是出現的溫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提筆寫字。
兩個人各做各的事情,偶爾說一兩句話。
宋皎問:“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小的時候就那樣跑步,到現在沒一次偷懶過。”
溫知脊背挺直:“貴在堅持。”
謝沉撇了撇嘴,反手把門關上,走進去,把自己的書包甩到宋皎麵前。
宋皎坐起來:“你的功課寫了嗎?”
謝沉理直氣壯:“還沒有。”
“還不快點寫,智多星已經在寫三年後的功課了。”宋皎說著就要下榻,“快點……”
謝沉薄唇輕啟:“嗬。”
宋皎:???
“你在乾什麼?”宋皎一手提著書包,一手拽著謝沉,讓他在桌子前坐下,“快點寫,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寫完了開始背書。”
宋皎提筆沾墨,把筆塞到他手裡:“開始!”
他讓謝沉自己寫功課,然後隨手拿起謝沉的書來看。
好家夥,半本書全都是小烏龜,柳先生講到哪裡,他畫到哪裡。
從前到後,小烏龜越來越活靈活現。
宋皎轉頭看他,用一種不可言說的目光,謝沉有些不自在:“乾嘛?”
宋皎疲憊地歎了口氣,倒在一邊:“我不知道該怎麼跟謝爺爺交代。”
*
入夜,溫知收拾東西要離開,謝沉鬆了口氣,深感愉悅。
宋皎朝他揮揮手:“智多星明天見。”
溫知微微頷首:“明天見,今天你也累壞了,早點睡,沉哥是永遠背不完文章的。”
謝沉抬眼:“喂,要走快點走,不要在這裡亂嚼舌根。”
溫知扯了一下嘴角,仿佛了然一切的模樣:“明天見。”
說完這話,他就出去了。
謝沉道:“智多星瘋了,他之前都不敢這樣跟我說話的,他在挑釁……”
宋皎打斷他的話:“他說的是實話。”
“啊?宋皎?”
“你能不能快點背啦?我很困啊,我想睡覺了。”
“那你去睡嘛,我自己在這裡背就行了。”
宋皎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那還是我看著你背吧,要是明天背不下來,又要在外麵站著。”
謝沉丟下書,站起來,把他拖到床邊,丟上去,蓋上被子:“你上去睡覺,我很快就背下來了,你醒的時候我背給你聽。”
燈影朦朧,宋皎抱著枕頭,睡得正香;謝沉也抱著枕頭,認真地看著麵前的書卷。
直到深夜,他把文章都背下來的時候,宋皎也沒有醒來。
謝沉走到宋皎床邊,想把他推醒:“卯卯,我……”
宋皎拍開他的手,往上扯了扯被子,翻身繼續睡覺,還咂了咂嘴。
謝沉的聲音忽然就小了,還有些委屈:“我背完了。”
我都背完了,你怎麼還在睡覺呢?
你是小豬!
他把書放在宋皎枕邊,然後在床邊坐下。
宋皎睡得熟,背對著他,謝沉抱著手,扭頭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點使自己失控的原因。
也隻有在宋皎睡著的時候,謝沉才能這樣看他。
可就算是宋皎睡著了,他還是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不敢多看。
分明從前都是愛看多久就看多久的。
都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謝沉委屈極了,十四歲的生日,他過得委屈極了。短短一夜,他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不受控製,憋屈煩悶,各種心緒雜陳。
他在夢裡還像小時候一樣為所欲為,在現實中卻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謝沉待不下去了,起身就逃回自己房間。
他把自己的兵器搬出來,用綢布將它們一個一個擦得鋥亮,一直到了後半夜,才沒了精神,爬上床,睡著了。
*
謝沉下定決心,自己應該離宋皎遠一點,等調整好了心情,不再有那種莫名的情緒,再重新和他一起玩。
於是這幾天,謝沉都沒怎麼理他。
這天學堂放了月假,朋友們約好一起出去玩耍。
謝沉一大早就出了宮,和朋友們在宮門前會合。
他環顧四周,問道:“鸚哥呢?”
朋友們道:“鸚哥去東市找那個賣花的小姑娘了。”
謝沉無語,又發現還有幾個人沒來,又問他們,得到的答案都是——
“去找賣豆腐的小姑娘了。”
“去找沽酒的小姑娘了。”
“去找小姑娘了。”
謝沉皺眉:“這群人真是……”
“太不講義氣了,明明都說好今天一起出去玩的。”正巧這時,說話這人的心上人從旁邊經過,他的目光立即黏上去,嘴上說,“沉哥,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謝沉的眉頭皺得越發厲害:“你們到底在乾什麼?”
“沉哥,小弟先行告退。”那人朝他抱了個拳,彎了彎腰,一溜煙就去追人,一邊追,還一邊從懷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
剩下的朋友們勸慰道:“沉哥,咱們都大了,是時候成家立業了。”
這一群十四五歲的少年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
謝沉哽住:“雖然我成語不好,但是……”
朋友們又道:“沉哥,古語說得好,‘兄弟如衣服,心上人如手足。’”
他們的成語好像更不好。
朋友們也知道這個解釋好像不是很好,絞儘腦汁地想了想,最後一個人一撫掌,道:“沉哥,有心上人的時候,就想要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就算乾坐著也沒關係。”
“沉哥就體諒體諒他們吧,咱們學堂好不容易放一次假。”
“沉哥肯定還沒有心上人,等沉哥以後有了就懂了。”
謝沉抱著手,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嗬,沒出息,我以後有了心上人也不會這樣,整天膩歪在一起,像怎麼回事?”
他擺了擺手,也不怎麼放在心上:“行吧,那我們去玩,彆管他們了。”
一群人正要離開,正巧這時,穿著便裝的溫知出現在宮門那邊。
朋友們朝他招手:“智多星,走了,一起去玩。”
溫知也朝他們揮了揮手,卻道:“我找了卯卯一起去書齋,你們去玩吧。”
謝沉走在最前麵,自然也把這話聽得清楚。
他走出沒幾步,忽然想到什麼,猛地回頭,打量起溫知來。
方才他那群朋友都說,要是有了心上人,就恨不能一整天都和心上人待在一起。
最近溫知出現在……
他的心整個兒都提了起來,隨後宋皎牽著大黃狗,從宮門那邊跑出來,他沒有看見謝沉,而是朝溫知揮了揮手,興高采烈的:“嗨,智多星!”
整天待在一起的就是心上人?那溫知的心上人……
晴天霹靂!
一道驚雷砸在謝沉頭頂,謝沉忽然失去一切世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