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看了他一眼，謝沉滿臉寫著“小傻蛋卯卯，快來求我，求我我就借錢給你”。
可是宋皎實在是沒膽量在這麼多人麵前跟他借錢，想了想，最後拉著他一起上了馬車。
“你煩死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馬車離開，小二們笑了笑，一邊打趣，一邊準備回去。
“好消息，好消息，宋小公子沒錢了，下回咱們還是可以靠宋丞相的藏書掙大錢的。”
“那麼不一定，那要是太孫殿下借錢給他呢？”
“太孫殿下要是肯借，方才就借了，怎麼還故意逗宋小公子玩兒？恨不能讓宋小公子把自己抵給他、簽賣身契一樣？”
他們一麵說著，一麵往裡走，迎麵忽然撞上一個人。
“少爺，您站在這兒做什麼呢？不在裡麵算賬？”
藍衣的楚珩小少爺站在門裡，捏著拳頭，望著門外，咬牙道：“欺人太甚。”
小二們各自交換了一個驚歎的眼神，咱們少爺終於受不了宋小公子總薅羊毛，要發威了？
可是下一秒，隻聽見楚珩繼續道：“姓謝的欺人太甚，為什麼不借錢給宋卯卯！為什麼！”
*
馬車轔轔，宋皎和謝沉坐在裡邊，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謝沉靠在軟枕上，等他開口，可是宋皎一直秉持著“不跟心上人借錢”的原則，暫時還過不去那個坎，不知道怎麼開口。
於是就這樣沉默。
好半晌，宋皎終於開了口：“今晚買的這些書，還是要暫時放在小東宮裡，麻煩沉哥幫我保管一下。”
謝沉點了一下頭：“嗯。”
“你不要弄壞了，要保管好。”
“我知道。”
宋皎頓了一下，抿了抿唇角，小聲道：“還有，能不能借我錢？”
謝沉故意逗他玩兒，假意沒聽見：“什麼？”
“借我錢……”
謝沉歪了歪腦袋，側耳傾聽：“什麼？卯卯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宋皎有些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在他耳邊大喊：“沉哥，借我錢！”
謝沉忍不住皺起眉，捂住耳朵：“你要謀殺親夫？”
宋皎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鬆開手，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坐到離他遠遠的地方去了。
謝沉自知說錯了話，又過去和他坐在一起，試探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卯卯？”
宋皎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謝沉又從懷裡抓出一把銀票，塞到他手裡：“嗯，給你錢，你彆生氣。”
宋皎抓著一大把銀票，抓不穩，還掉了兩張。
他垂了垂眼睛，還是有點不高興。
跟心上人借錢，真是太扣分了，一點都不好。
謝沉以為他還在生氣，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想了想，又按著宋皎的臉，和他貼了一下臉頰。
自從宋皎主動過一次之後，謝沉一轉攻勢，這個動作卻成了謝沉最喜歡的動作，他時不時就要和宋皎來這麼一下。
宋皎想了想，道：“沉哥，要不然我給你寫借條吧？”
謝沉哽住，老婆為什麼要和我分得這麼清楚？老婆是不是反悔了？東南西北都說定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
宋皎正說著，就從自己隨身帶著的小荷包裡拿出了兩張疊得整齊的借條。
是上次他帶去給謝老當家的那兩張。
“這個怎麼樣？把具體借了多少錢填上去，就可以用了。”
宋皎試探著看向他。
已經跟謝沉借錢了，已經丟麵子了，但是他還能把扣掉的分給拿回來，他要是還能把錢還上，謝沉心裡應該會給他加分的。
可是謝沉的臉色，看起來怎麼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宋皎不知道是哪裡出錯了，剛要開口，謝沉就把借條拿過去了。
他隨便看了兩眼：“這個不行，隻能寫我一個人的名字，以後你把錢還給我就行了，我爺爺和我爹不算。最後寫一下，要是還不上，就把你自己賠給我。”
宋皎：？？？
原來謝沉根本沒有生氣，他隻是在打歪主意。
不愧是你，小機靈鬼謝沉。
謝沉把宋皎手裡的銀票拿回來，對馬車外的車夫道：“直接回宮。”
回去寫欠條。
宋皎問：“謝爺爺知道你這樣跟我簽欠條嗎？”
謝沉理直氣壯：“不知道。”
“我去告訴……”
然後宋皎就被謝沉一把抱住了。
謝沉問：“你剛剛在想什麼？為什麼跟我借錢就不高興？”
宋皎使勁掙紮，車夫在外麵輕聲提醒：“兩位殿下，馬車要翻了。”
*
這天晚上宋皎是在小東宮睡的，第二天一早，他還沒起床，宋府裡竟然破天荒地派了人來找他。
“小公子，雙皕樓的楚少爺帶著一群人來了府裡，說是來找小公子的。老爺上朝去了，留下我們一群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想來想去，還是趕快進宮來請小公子了，小公子快回去看看吧。”
侍從在門外通報，宋皎還賴在床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一聽這個消息，整個人都精神了。
該不會是雙皕樓的人後悔了吧？
應該不會，應該不會，他們不會這麼壞規矩的。
可是他們確實指望著把爺爺的書炒個更高的價錢，而不是就這樣賣出去……
“你們先等一下，我馬上回去。”宋皎定了定心神，掀開被子就起來了，然後推了一把躺在旁邊的謝沉，小聲喊了一句，“沉哥……”
謝沉閉著眼睛：“現在想起沉哥了？你昨天晚上還說我放火打劫。”
“是‘趁火打劫’……”宋皎改了口，“我錯了，沉哥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謝沉坐起來，架著腳，揉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彆怕，走。”
兩個人換了衣裳，整理好了儀容，就坐上了出宮的馬車。
宋皎抱著一匣子的銀票，還有些忐忑不安，謝沉趁機摸摸他的腦袋：“你怕什麼？有我在。”
宋皎看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憂心，謝沉一抬手，直接把他攬進懷裡。
很快就到了宋府，宋府的正門開著，五六輛拉貨的馬車停在外麵，每輛馬車上又有五六個書箱，雙皕樓的小二正招呼宋府的小廝把箱子都抬進去。
宋皎看見這樣的場景，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這是在做什麼？
小二轉頭看見宋皎回來了，忙笑著道：“小殿下回來了？我們少爺在裡麵等著呢。”
“好，多謝。”宋皎在府裡小廝的引導下，直接到了大廳。
雙皕樓的楚少爺就坐在裡麵喝茶，皺著眉頭，仿佛茶水不大和口味。
他抬眼，看見宋皎來了，當即放下茶盞，起身迎上前。
“你來啦？”
宋皎徹底搞不清楚了，這不是他家嗎？為什麼這位楚公子這麼自然地來迎接他？
“宋卯卯，我是楚珩，我們在雙皕樓有過一麵之緣的。”
宋皎道：“我是宋皎，楚公子有禮。”
“噢！”楚珩恍然大悟，“他們老叫你‘卯卯’，我就以為你叫‘宋卯卯’。”
他親親熱熱地拉著宋皎，和他一起坐下，反倒把謝沉拋到一邊。
“這陣子宋丞相的書都是你買的，第一回你買書的時候，我還跟你抬過價，我認得你。”
開始進入正題了嗎？宋皎的心都提起來了。
宋皎斟酌著詞句，鎮定答道：“托雙皕樓的福，也是托鳳翔城諸位好友的福。”
隻聽楚珩又道：“昨天你買了不少書，那些小二幫你裝車的時候，不經意間聽見你沒錢了，你是不是真沒錢了？”
宋皎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
他自己沒錢，但是謝沉有錢，謝沉的錢就是他的錢！
他一點都不虛！
“你不要逞強，我知道你沒錢了，你千萬不要為了籌錢去做傻事。”楚珩正色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爺爺才去買書的，那群文人也是因為這個才幫你的，我一點都不介意。”
他繼續道：“但是我怕你因為錢的事情做傻事，所以我讓他們把你爺爺的書都整理好了，全部拉過來了，全部還給你，反正總是要給你的。”
宋皎一驚，想到自己剛才還以為他是來找茬的，十分慚愧，連忙道：“那我馬上給你錢……”
“不用了，我就是怕你為了錢做傻事，才趕緊把書給你送來的，你還要給我錢，豈不是教我不自在？”
楚珩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給了他一個無比堅定的眼神，眼角冒四角星星的那種。
宋皎眼眶一熱，也反握住了他的手。
文人惺惺相惜，不過如此。
楚珩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啪”的一聲響，宋皎費勁地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也拍了一下他的手。
楚珩“嘶”了一聲，然後重複以上動作一百遍。
隨後楚珩拉著他去看門外的書卷，順便監督夥計們卸貨。
他對宋皎道：“你放心，東西都是全的，我手裡有的書，全都在這裡了。”
宋皎感動得眼淚汪汪：“謝謝你。”
“嗯。”楚珩的目光依舊堅定，“就當是交個朋友了。”
宋皎點點頭，隻聽楚珩繼續道：“我掙不到錢沒關係，頂多回家繼承家業，你可不能為了錢做傻事。”
宋皎搖搖頭：“我沒有做傻事。”
楚珩回頭看了一眼陰沉沉地沉著臉的謝沉，轉回頭，低聲問宋皎：“你真的沒有做傻事？”
“沒有啊。”
“我是指……你有沒有去借高利貸？”
宋皎搖頭：“沒有。”
“那抵押地產房產？”
宋皎繼續搖頭：“沒有。”
“那就好。”楚珩鬆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又問，“賣身契呢？”
“沒有。”
“嗯，很好。”楚珩滿意點頭。
宋皎摸著下巴想了想，輕聲道：“可是我簽了欠條，還不上的話，就要把我自己賠掉，這個是賣身契嗎？”
楚珩大驚失色：“這就是賣身契啊！你怎麼傻乎乎的？跟誰簽的？快點把錢還掉，把賣身契拿回來！”
宋皎回頭，看向謝沉：“謝沉，你昨天明明說不是賣身契的。”
謝沉捂住自己的心口，護住懷裡的賣身契。
“已經簽好了，就不能變了。”